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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菜坛里泡着十万年。
酸液蚀穿神骨时,李长生正蜷在第九万七千六百一十四世的尸骸里。那是个冻毙的乞儿,破碗中半块硬馍早被野狗叼走,只剩冰碴子嵌在指缝。
饿。
饿得神格崩出裂缝,裂缝里塞满轮回的雪。
坛外有声音嗡嗡响,像隔着万丈深水:
“...长生大帝的道骸炼成腌坛,专镇归墟邪气...”
“可惜了,当年独守天门时多威风...”
酸液灌进耳洞,盖住余音。李长生数着心跳,数到第三千亿次时,数清了坛壁裂纹——九千九百道。每道裂痕都是他某一世咽气时啃咬的齿印。
**第七万四千世**,他是药神谷弃徒。为救瘟疫中的孩童剜尽心头血,死时坛中酸液滚沸如药汤。
**第九万三千世**,他是屠城悍将。百万怨魂缠身,酸液凝成血冰将他封冻。
**第十万世**,他是青石村懒汉云烬。草帽盖脸晒太阳时,听见坛外两个修士闲谈:
“黑煞宗又在抓童男童女炼煞...”
“归墟裂缝扩了三寸,这群蛀虫还在内斗...”
酸液突然涌进鼻腔。
不是酸,是村头张寡妇送来的辣腌萝卜味儿。脆生生的辣,顺着喉管烧下去,烫穿了冻僵的肠肚。
坛壁上所有齿印同时燃烧!
“咔嚓。”
李长生咬穿了自己的舌。
血混着十万世的酸辣咸苦,在腌菜坛底积成黏稠的泥。他蜷在泥里,像未破茧的蛹。
黑煞宗修士挖坟那夜,血伥的爪尖掏向琴九心窝。
腐臭味刺透坛壁。
李长生突然想起第七万世的妻女——她们被炼成血伥时,喉管里也塞着同样腥臭的蛭虫。
“砰!”
他额头撞上坛壁。
九千九百道裂痕迸溅碎陶,酸液掀起滔天巨浪!
坛外,云烬正用烧火棍捅穿血伥眼眶。
棍尖触及污血的刹那——
十万道记忆洪流冲垮轮回壁垒!
青石村的晨雾变成药神谷的炊烟,琴九染血的脸叠上女儿将死时的笑,石凡龟裂的皮肤幻作天门裂隙的纹路...无数世的爱憎在腌菜坛里疯狂对撞!
“轰——!”
坛底血泥炸开,十万世的尸骸碎成飞灰。酸液中浮起细密的金色光粒,那是被轮回磨灭的神性残渣。光粒涌向中央蜷缩的人形,重新浇筑骨骼:
脊梁是焚天枪熔炼的钢,
眼珠是冻毙乞儿留下的冰,
掌心老茧由九千把劈柴斧叠成,
新生的心脏...泡在云烬吃剩的半块辣腌萝卜里。
“噗通!”
心脏跳动的波纹震碎最后一片陶。
酸液瀑布般泻入青石村地脉,荒芜的田垄瞬间钻出嫩苗。
云烬睁开眼。
灶台上腌菜坛已化为齑粉,只剩两道龙纹在虚空游走。村民跪伏在地,琴九的棉弦与石凡胸口的斧头嗡嗡共鸣。
“师父?”萧烈试探着喊。
男人弯腰捡起草帽扣在头顶,发丝间垂落的一缕灰白如未熄的劫灰。
“李长生泡烂在坛底了。”他碾碎指间残留的陶渣,齑粉随风散入炊烟。
“现在啃腌萝卜的,叫云烬。”
两道龙纹坠下,在他左手背烙成刺青。
右掌心,十万世轮回的血泥凝成三枚黑子。
村外枯树上,最后一片焦叶飘落,叶脉拼出歪扭的嘲弄:
**“轮回尽头,腌菜依旧”**
云烬轻笑,将黑子弹向西南天际:
“且看今朝——”
“谁腌谁。”
> **涅盘关键**:辣味唤醒人性,恨意点燃神性。腌菜坛非囚笼,实为淬炼本心的鼎炉。最终破坛而出的云烬,是十万世人性与一缕不灭神性调和的产物——恰似辣腌萝卜,根骨辛辣,芯里藏着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