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牙吃力地爬上最后一道斜坡,向母亲嘴走去,半月在天空散乱的云朵间时隐时现。其他巫医已经在地道入口等她了。黄牙紧张地向他们走去,担心他们经验丰富的眼光会从她身上看出刚生产过的痕迹。
要是圣须代替我来就好了。
但是,圣须正在病痛中煎熬。她的腿疼,肚子深处也疼,而且非常严重。黄牙必须非常努力,才能抵挡那些疼痛。到高石山的旅程对圣须将是极大的负担。而且黄牙怀疑,老巫医永远不能再来这里了。
但黄牙其实根本不必紧张。她向巫医同行们走去时,大家都友好地问候她。鹅羽除外,他和以往一样,正低头念叨着什么,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知。
“你看上去很累。”黑莓果对黄牙说,“影族有病患吗?”
黄牙耸耸肩,竭力不显示出自己有多欣慰,因为黑莓果为她的疲惫找到了一个借口。“就是秃叶季的寻常事情。”她回答说,“我们没有什么不能应付的。”
“真高兴听你这样说。”羽须说,他脸上仍然是黄牙非常熟悉的那种古怪的好奇表情,“影族的其他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黄牙告诉他,“我们是不是该去月亮石了?”
“我们知道!”鹅羽厉声对她说,“年轻猫总这样,以为他们必须教长老怎样吃老鼠……”说罢,他又低头嘀咕起来。
“走吧,鹅羽。”黑莓果把尾巴放到老猫肩膀上,善意地说,“我们两个走前头。”她和鹅羽并肩走进地道。
黄牙不想再回答羽须那些探究的问题,加快步伐走到鹰心旁边,让雷族第二名巫医走最后。
“你觉得巫医生活如何?”鹰心问她,“我过了好久才记住,自己已经不是武士了。”
“我也是。”黄牙想起那次家鼠之战,赞同地说。
“想到自己现在对族群的作用更大,我感到欣慰。”鹰心继续说。黑暗中,他的声音听上去温暖友好,“每一只猫都有成为武士的潜力,但只有少数猫能成为巫医。”
“的确如此。”黄牙承认。
“我看着受伤的猫时,”鹰心继续说,“就会想那伤是怎样造成的。那通常有助于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
“嗯,我明白了!”黄牙说。她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喜欢说话了:“比如,是牙齿咬的,爪子抓的,还是尖锐的树枝划破的。”
“对。”鹰心表示同意,“有时——”他打住话头。
他们前头的鹅羽突然停下了脚步。黄牙不得不退后一步,才没撞到他身上。
要是我撞上去,他肯定会说个没完!
由于她突然后退,鹰心的身体失去平衡,栽到她身上。“对不起,”他嘟囔道,接着又补充说,“我在你身上闻到的是香芹吗?”
黄牙心里一紧。她已经忘记,她身上可能有她用来断奶的药草的气味。
老鼠屎!我来这里的路上,应该在凤尾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上滚几圈,掩饰这种气味。
“你们秃叶季还有库存的香芹,真让我吃惊。”鹰心继续说。他们重新往前走。
黄牙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猜是我们运气好。前几天我才在一个遮蔽的地方找到一丛。”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感谢星族他们正好在那时抵达月亮石洞。月亮已经从洞顶的小洞中照射进来,唤醒石头心中的冷光。没时间聊天了。黄牙闭上眼睛,将口鼻贴到月亮石冰冷的表面上。因为疲惫,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痛。
圣须和我永远不会让猫后生产后这么早离开营地!
幸好,她很快就睡着了。
和煦的暖风吹拂着黄牙的皮毛。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片阳光灿烂的沼泽地上。滴答的水声在空中回响,头顶有看不见的鸟儿在歌唱。黄牙趴在那里,尽情享受阳光照在皮毛上的温暖。她坐起来,这才注意到银焰在她身边,正用温和的目光同情地看着她。
“噢,黄牙。”她喃喃说道。
“你早就知道,对吗?”黄牙龇出牙齿,厉声问道,“圣须宣布我是正式巫医那天晚上,我在倒影中看到我身后有三只幼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会发生什么?”
银焰叹息一声:“那有什么好处呢?我改变不了你的未来。最好别让你提前悲伤。”
“我应该停止见残皮的!”黄牙抗议说。
银焰严肃地看着她:“那时已经太晚了。而且巫医守则,也不能强迫你那样做。”
黄牙跳起来,开始踱步,将蜥蜴和青蛙踢得四处乱跳。
这是我的想象,还是风变得更冷了?
她转身面对星族猫,问:“银焰,你对这些幼崽还知道些什么?你认识一只小个子黑猫吗?他是否对你说过什么?他是影族猫吗?”
“小个子黑猫?噢,你说的一定是鼹鼠皮。”银焰迟疑地说。黄牙不知道她是否在隐藏什么。“很久很久以前,鼹鼠皮曾是影族巫医。即使在族群状况最好的时候,他也说一些没意义的话。”银焰说,“大家对他都很友善,但如果太过认真地听他说的话,并没什么好处。”
“他告诉我说,一只幼崽将会出生,将给森林带来血与火!”黄牙嘶吼道。她的声音在颤抖:“如果那不是我的幼崽之一,他为什么告诉我?小断身上有些……”
黄牙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银焰用尾巴捂住了她的嘴。
“母亲不能说自己孩子的坏话。”星族武士警告她说,“如果你都不爱他,谁会爱?”
“但我不能成为小断称职的母亲。”黄牙难过地说。
“对,因为你是巫医,必须一直以族群为重。”银焰向黄牙走近一步,用温暖的目光看着她,“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你不能是他的朋友,不能成为他生命中一股好的动力。不要放弃他,黄牙。你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
银焰说完之后,黄牙周围的沼泽开始消失,她知道她正在醒来。“等等!”她喊道,“我的女儿们在哪里?她们在这里吗?”
银焰已经变成一圈微弱闪亮的轮廓。但是,当黄牙环顾四周时,瞥到两个微小苍白的身影正从一个草丛中看着她。
我的宝贝孩子们!
黄牙的心狂跳起来。她向孩子们跑去,但却没法向她们移动,反而感觉到四条腿正在冰冷的硬石头上蹬踏。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洞穴中。一波波新的悲伤向她袭来,直到她几乎无法抑制自己,差点高声尖叫起来。 她和其他巫医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黑莓果走到黄牙身边。“有坏消息吗?”她伏在黄牙耳边问。 黄牙摇摇头。“没什么,做噩梦了。”她回答说。 黄牙抢在黎明巡逻队离开之前走出营地。苍白的晨光从树木间洒落下来,但低矮的树丛中依然影影绰绰。每一片草叶和每一张蜘蛛网上都有露水。她蓬松起毛发,抵御寒意,强忍住哈欠。天气晚些时候会暖和起来的,她已经在枝头上看到星星点点的绿意,新叶季就要到了。她每天早上很早出来,到森林里搜寻药草。寒冷的秃叶季过去之后,族猫们急需药草。她会非常小心地刨开腐烂的落叶,找到最微小的嫩芽,清理干净四周的杂物,让它们能晒到太阳。她还会将能够带回营地的所有药草都带回去。 黄牙回营地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找到了几片宝贵的紫草叶和艾菊叶,可以缓解夜爪顽固的咳嗽。她还找到了一些乌鸫羽毛,可以给圣须做窝。她走近营地时,第一支狩猎队从荆棘通道走出来。残皮走在前面,狐心走在他旁边,泥掌、鹿跳和黄毛跟在他们后面。黄毛经过时,友好地向黄牙摆摆尾巴。 残皮和狐心在说话,他们经过时,狐心打住话头,轻蔑地瞥了黄牙一眼。残皮根本没看她。 黄牙叹息一声,继续向营地入口走去。如果他们这样下去,只会让传言更加可信:小断是狐心的孩子。 我宁愿选择其他族猫 做他的母亲! 黄牙走进空地时,看到蜥蜴条正站在新鲜猎物堆边一团温暖的阳光中,和荨麻点还有灰心闲聊。黄牙没看到她的孩子们,估计他们在育婴室里。但她向自己的巢穴走去时,听到巢穴后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黄牙从砾石边伸头看去,发现小鹿、小缠和小奔正把小断围在中间。小断恨恨地盯着他们,浑身的深色虎斑毛都蓬松起来了。 “我们不想和你玩。”小鹿皱起鼻头,尖声说道,“你闻上去好奇怪。” “就是。”小缠补充说,“大家都说你是宠物猫,和你爸爸一样。” “我爸爸不是宠物猫!”小断怒吼着打出一掌。 小缠向后跳去,以免被打中。小断现在比其他幼崽的个子都更大,身体也更壮。小奔和小鹿也从他身边退开。 “我爸爸是副族长,他是影族最棒的武士!”小断大声说。 “但谁是你妈妈呢?”小奔不屑地抽抽鼻子问道,“连你都不知道!” “是呀。她什么都可能是。”小鹿说,“泼皮猫、宠物猫、獾!臭獾!臭獾!” 另外两只幼崽和他一起喊道:“臭獾!” 黄牙放下药草和羽毛,大步走到孩子们中间。“够了!”她怒视着蜥蜴条的孩子们,厉声说,“小鹿、小缠、小奔,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族猫?” 小奔面露愧色,低头看着脚掌,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小鹿和小缠却一副不服的表情,尽管他们都不敢和巫医顶嘴。 “小断,跟我来。”黄牙说着用她的粗尾巴搂过小断,将他带走。 小断不高兴地跺着脚走在她身边:“他们现在会以为我怕他们了!如果你不出现,我会打扁他们!他们那么弱,我才不管他们是三个,我只有一个呢!” 黄牙困惑不已。她原以为自己的孩子会感恩,感谢她把他从欺侮中解救出来。“嗯,打架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她告诉他说,“你的同窝手足需要学习行为规范。我会告诉蜥蜴条,她会惩罚他们的。” 小断跑到她前头,转身看着她。他的眼睛大睁着,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请别那样做!”他乞求道,“蜥蜴条只会责备我!她不喜欢我。她认为我偷了她的孩子的奶水。” “她当然不是那样想的!”黄牙震惊地说。 “不,她就是那样想的!”小断坚持说,“我听到她跟琥珀叶说的。没有谁喜欢我。” 黄牙心中爱悔交加。“我喜欢你。”她说,“你的族猫们了解你之后,都会喜欢你的。现在,你何不帮我收起这些药草和羽毛,送到我巢穴里去?你的身体强壮,可能不需要我帮你!” 小断自豪地挺起胸,叼起尽可能多的药草和羽毛,大步走进圣须的巢穴。一路上还撒了几片叶子和羽毛。 圣须正蜷缩在自己窝里。当幼崽出现,黄牙跟在后面时,她惊讶地抬起头。“他不是应该和同窝手足一起玩吗?”她问黄牙。 黄牙知道老猫是在警告她。她没回答,只是指点小断把嘴里叼的东西放到正确的地方。 “我的同窝手足都是大笨蛋。”小断嗤之以鼻地说,“现在黄牙是我的朋友。” 黄牙能感觉到圣须责备的目光,但她不愿意分担老猫的担忧,甚至不想去理会。 我造成什么伤害了吗? “小断,你可以去帮我拿些干净苔藓吗?” 小断点点头,跳起来,夸耀地说:“我可以比任何猫拿更多的苔藓!” 黄牙知道,她不能带他出营地,但长老巢穴后面有些树皮上长着苔藓。她领着小断走过空地。她知道,有些族猫正惊愕地看着她。 “现在,你抬起树皮,”她指点小断说,“我将下面的苔藓扯下来。” “像这样?”小断钻到一块树皮下,坐起来。树皮平平地顶在他头上,像一块多余的皮毛。 黄牙打趣地咕噜起来。“不太对。”她说,“松鼠可能会以为你是一棵树,想爬到你身上。” 小断尖叫一声。“我是树!我是树!”他在原地蹦跳着,直到树皮从他头上落下。 黄牙教他怎样用一只脚掌抬起树皮,然后她收集苔藓。他们收集起一大堆后,将苔藓卷到一起,小断帮她搬回巫医巢穴。 黄牙欣喜地看着儿子结实的身体和闪光的皮毛,心里无比自豪。 我为什么还怀疑他是否有权降生?他长大后可能会成为我的学徒, 她想, 在我的余生里,他都将在我身边工作。那将是我得 到的最好礼物,甚至比被大家公认为是他的母亲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