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物堆里响起一阵家鼠的骚动声,但蕨足和他的战斗队已经跳出藏身地,封住了各个洞口。黄牙能看到扭动的鼻子和闪着微光的邪恶眼睛。但至少暂时没有一只家鼠敢冲出来。
“别让它们出来!”蕨足喊道,“退到足够远的地方,让它们可以看到发生的事情!”
“虱子皮,臭东西!”断尾奚落地向被围困的家鼠喊道。他跳上前去,亮出爪子。向最近的家鼠身侧砍劈下去,接着再次跳开。“吃鸦食的家伙!”
其他队员纷纷效仿他。他们将家鼠赶到一起,让它们紧紧挤成一团。然后,队员们杀伤它们,同时留在一定距离外,不让自己被家鼠的爪子抓到。黄牙将爪子深深插进地里。“加油啊,别出任何问题!”她嘟囔道。
片刻之后,两只已经被吓破胆的家鼠在绝望中跳出包围圈,落到狐心身上。黄牙瞪着它们,不相信家鼠的动作竟然那样准确,仿佛训练有素的狩猎者。狐心尖叫一声,向地上倒去,鲜血从她脖子上喷涌而出。
“不!”残星吼道。
与此同时,断尾和云毛已经跳到袭击狐心的两只家鼠身上,扭断它们的脖子,将它们扔向空中。残星向那团家鼠中间冲去。族猫们紧随其后,用利爪劈砍撕扯起来。有序的计划被打乱,一时间,尖叫声四起,鲜血飞溅。
“伟大的星族啊!”奔爪低语道。
看到这样的屠杀,甚至黄牙也心生畏惧。家鼠们奋力逃命,却每次都被抓回去。它们向武士们冲刺,却迎面撞上尖牙和利齿。家鼠们被抓中后纷纷倒地抽搐,鲜血浸进积雪中。
没过多久,战斗就结束了。最后一只被引诱出来的家鼠已经丧命。影族武士气喘吁吁地俯视着它们的尸体。除了狐心不祥地躺着一动不动之外,其他猫好像没有谁受重伤。残星叫蕨足和其他猫撤出腐物堆。断尾钻到狐心身下,将她扛到自己肩膀上。他浑身是血,但黄牙看出,那些都是家鼠的血。
“我们胜利了。”奔爪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惊愕不已。
“是的。”黄牙凝视着狐心的身体,冷冷地说。
但是,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我不喜欢她。我不想在她成为族长后为她服务。但她还太年轻不该早死。
武士们回到营地时,长老们和留下的几只猫围拢过来。黄牙看到,当断尾把狐心的尸体放到空地中间时,花楸果惊恐地在育婴室入口看着。黄牙看到妹妹的幼崽小灰和小短正从母亲身后好奇地向外张望,心中荡起一阵暖意。
武士死去,但族群犹存。
狐心的母亲池云冲出武士巢穴,扑倒在女儿身边的地上。“星族啊,不要啊!”她哀号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狼步跟着母亲出来,蹲伏到她身旁,用鼻子贴紧同窝姐妹被鲜血浸透的皮毛。“永别了。”他哽咽着说,“我们都为你自豪。你本来可以成为一名伟大的族长。”
与狼步和狐心同父异母的云毛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她死得像一名武士。”他说。
黄牙在狐心的脑袋边蹲伏下来,宣布说:“我们为她守灵。”
残星在他的副族长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自己巢穴。月亮升上树梢时,他才重新出现。他跳到族群石上,召集族猫集合,不过大部分族猫已经在空地里,都簇拥在狐心周围。
“我为狐心难过。”族长开口道,“她很好地服务了影族,本来可以继续服务很多个季节。她死得很英勇,保护族猫不受家鼠侵害。她将在星族享有荣誉。”他顿了顿,低头看着他的族群。黄牙能感觉到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因为每一只猫都知道,此刻残星必须宣布新的副族长的名字。有几只猫看着断尾。他看上去尤其紧张,眼睛里闪着光。
“无论我们多么哀悼狐心,”残星继续道,“影族仍旧需要一名新的副族长。我在她的尸体面前说出这些话,愿她的灵魂能听到,并同意我的选择。云毛将成为影族新的副族长。”
云毛和断尾看上去同样惊讶。黄牙能从断尾眼中看出苦涩的失望。他甚至咆哮着,龇出了牙齿。
“哇哦!”奔爪低声说,“我猜,每只猫都知道谁想当副族长!”
云毛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残星。我发誓,我将好好服务影族。”
残星从族群石上跳下来。其他族猫提高音量,为云毛欢呼。黄牙能看出,他很受欢迎。她也为这个决定高兴。她知道,云毛会成为比狐心好得多的副族长。
接着,黄牙看到,当残星准备回到自己巢穴时,被断尾拦住了。
我得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悄悄向他们走去,躲进族群石的阴影中。
“我本该被指定为副族长!”断尾怒吼道,“家鼠袭击战是我的主意,而且成功了!”
残星眯起眼睛看着他,呵斥道:“用用你的脑子吧。我是你父亲。我必须当心,不能在其他武士面前表现出对你的任何偏爱。再者,你成为副族长之前,还需要带一个学徒。不过别担心,我还能活许多个季节。万一云毛发生什么事情,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冰雪开始融化。新叶季渐渐来到森林。黄牙穿过一丛新鲜的凤尾蕨,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照在她厚厚毛发上的感觉,欣喜地看着被寒霜浸染过的森林四处再次长出一根根绿芽。夜皮和她一起出来的。此刻,他正跳着拍打一只在草丛上翩翩飞舞的蝴蝶。黄牙愉快地看着他追赶蝴蝶。现在,他不用再尽力去履行全部武士职责,咳嗽也好了许多。
当夜皮气喘吁吁地回到她身边时,她揶揄地问:“你是幼崽吗?”
“现在不是了。”夜皮打趣地回答,“我猜,我只是在享受阳光。”他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所有这些猎物的气息。我敢肯定,这附近有一只老鼠。”他循着气味踪迹追去,消失在一丛浓密的凤尾蕨中。片刻之后,黄牙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然后,他高声惊叫起来。
“黄牙,快到这里来!”
黄牙急忙穿过凤尾蕨。当她从另一边出来时,发现自己眼前是一棵小山楂树。最新的学徒之一,也就是花楸果的幼崽短爪,正用牙齿咬着最低的树枝悬挂在那里。
“短爪!”黄牙惊声说,“看在星族的分上,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短爪张嘴回答时,重重摔落到地上,原地滚了一圈。“这下我可惹上大麻烦了!”他哀号着从地上爬起来,“断尾说我必须待在那里,直到他回来!”
“什么?”黄牙和夜皮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色。“没有老师会这样做!你一定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短爪垂下头:“战斗训练中,我闲聊。断尾就说我需要学会怎样把嘴闭上。”
“一定有比这么做更好的方式!”黄牙对夜皮说。
这可能对短爪的下巴造成永久性伤害!
“我说没有就没有。”听到身后这声吼叫,黄牙旋即转身,发现自己正和断尾四目相对。“巫医,不要干涉我的事。”他警告说。
断尾那双黄眼睛中的野蛮神情让黄牙直眨眼。她竭力保持镇静,坚持道:“这就是我的事。这样粗暴地对待学徒,会伤到他的。”
“胡说!”断尾怒吼道。他又猛地把头转向短爪,补充说:“回到训练地去。”
短爪转身就跑。断尾愤怒地瞪了黄牙最后一眼,用命令的口气说:“少管闲事!”说罢,他跟着跑去。
断尾消失之后,夜皮说:“他是我的学徒时,我从没那样惩罚过他。”
一阵恐惧让黄牙颤抖起来。“也许你应该那样做。”她嘟囔道。
她回到营地时,看到了另一名学徒灰爪。他正和他的老师坚果须一起,在新鲜猎物堆里挑选猎物。当短爪向他们走过去时,断尾站到他面前,拦住他。
“你帮长老们捕捉到足够的猎物后,才能进食。”他呵斥道。
短爪竟然只是难过地点点头,便向营地入口走去。黄牙觉得他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
这不公平!
她心中涌起激愤,走开去找云毛。
副族长正坐在武士巢穴附近的一团阳光中,和琥珀叶还有燕雀飞一起讨论哪些是最好的狩猎地。
“云毛,我能和你私下说说话吗?”黄牙走过去问。
“当然。”云毛站起来,走到几只狐狸身长开外,不让其他猫听到他们的谈话。“什么事?”
黄牙鼓起勇气,因为她知道,哪怕是巫医,也不该质疑老师对待学徒的方式。“是断尾。”她开口道,“我对他教导学徒的方法不满意。你看到过他是怎样对待短爪的吗?”
从云毛躲闪的目光中,黄牙看出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所有老师的训练方式都不同。”他说,“我不应当干预。”
“但总得有猫做点什么。”黄牙坚持道,“你无法想象我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的事情……”她向云毛讲了短爪在树枝上悬挂着的事。
“短爪受伤了吗?”云毛询问道。
“没有。”黄牙承认说,“但他很可能受伤!”
“如果这样,我不能干预,我也不想干预。”云毛告诉她说,“嗯,黄牙,我明白你关心族群的每个成员,但你早已不是武士了。也许,你已经忘记学徒训练可能会有多苦!” 黄牙再也无话可说。她冷冷地向副族长点点头,转过身,气冲冲地走回自己巢穴。 她刚刚从砾石之间走进去,奔爪就说:“瞧,我给你带了一只野鼠来。真的很新鲜。” “谢谢你,奔爪。”黄牙扑倒在新鲜猎物边,咬下一口。 “夜皮说你和断尾吵架了。”奔爪尖声尖气地说。他抽抽鼻子,又补充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说,你和那只猫说话要当心。他不好惹。” 黄牙向他眨眨眼,感谢他的关心。“你知道吗,”她说,“你的学徒生涯也该到此为止了。” 一时间,奔爪看上去有点害怕。然后,他终于明白了黄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正式成为巫医了吗?太好啦!” “你当之无愧。”黄牙告诉他说,“我很幸运能有你这名学徒。” “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位老师。” 黄牙打趣地抽了下鼻子。“尽管我还是没教会你怎样治你自己的鼻子!” 黄牙和奔爪,还有其他巫医,一起坐在阴暗的月亮石洞中,等着月亮从洞顶的小洞中洒下月光。 “我有坏消息。”羽须报告说,“鹅羽已经加入星族了。” “真遗憾。”黑莓果满心同情地说,“现在雷族只有你一个巫医了,你感觉如何?” 他应该感到欣慰,不用忍受鹅羽的嘀咕了, 黄牙心里想。不过,她做梦也不会把这话大声说出来。 “我在适应。”羽须回答说,“有只很有希望的小猫,叫小斑。她已经对我的药草产生兴趣了。如果星族同意,我会收她为学徒。” “我有好消息。”黄牙插话说,“今晚,我将让奔爪正式成为巫医。” 其他巫医都齐声表示祝贺。微弱的星光下,黄牙看到奔爪脸上露出既尴尬又开心的笑容。 “你太幸运了!”青爪咕噜道。 “很快就轮到你了。”奔爪对他说。 奔爪说话的当口,月亮浮现出来。月亮石苏醒过来,石洞中溢满冰冷的光。黄牙起身,示意奔爪随她走到那块闪亮的石头边。奔爪向她走来时,兴奋得浑身颤抖。 黄牙吸了一口气,回想起自己的出师仪式上圣须说过的话。“我,黄牙,影族巫医,恳请我的武士祖先俯瞰这名学徒。他已经努力训练,理解了巫医守则。在你们的帮助下,他将长久服务自己的族群。奔爪,”她说,“你必须恪守巫医守则,不参与族群之间的纷争,平等保护所有的猫,甚至以生命为代价。你能发誓吗?” “我发誓。”奔爪敬畏地低声说。 “那我借助星族的力量,赐予你正式巫医的名号。奔爪,从此刻起,你将被称为奔鼻。你的名字将提醒你,巫医并不能治好一切——但我们永远要有足够的信心去尝试。星族赞赏你的智慧和奉献精神。现在过来,用口鼻触碰月亮石。祝你的梦都是美梦。” 奔鼻爬上前去,将鼻子贴紧闪亮的石头表面。黄牙在他身边蹲伏下来。其他巫医各就各位。 黄牙一闭上眼睛,就立即被吹入一个黑暗寒冷的地方。她感觉到脚掌站在岩石上,但她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交错的红光刺破黑暗,尖厉的号叫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幼崽的身形出现在她眼前,但这些不是影族育婴室里那些热乎乎、毛茸茸的肉团。相反,他们弱小的身体正随着奔涌的血流,从母亲肚子里被剥离出来。与此同时,那些母猫却只能无助地伸出脚掌,试图把幼崽抢回去。 黄牙冲过来冲过去,试图将幼崽们从那些看不见的、正将他们夺走的爪子中救下。但她的脚垫在血中打着滑,鲜血的臭味直冲她的鼻腔和喉咙。无论她多么努力,她伸出的脚掌就是够不到垂死的幼崽们。 “不!不要啊!”她叫喊道。 一个硬东西顶着她的侧腹。黄牙睁开眼睛,看到奔鼻正用一只脚掌戳着她。他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 “对……对不起。”奔鼻结结巴巴地说,“但你在叫喊。但愿我把你叫醒没做错。” “你没错……我,我没事。”黄牙低声说着,吃力地站起来。月光已经消失,只有微弱的星光照亮洞穴。在微光中,她看到其他巫医正焦急地看着她。“我没事。”她重复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不仅如此。”奔鼻坚持说,“黄牙——” “够了!”黄牙厉声说,“我们只能和族长分享梦的内容。它们不是拿来闲聊的话题!” 说罢,她猛地转过身,踏着重重的步子,率先走向石头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