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刺史府,大堂之内。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四封来自长安的密旨,如同四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侯君集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手握着那封授权他“匡正军纪”的密旨,感觉自己终于扬眉吐气。
看向李承乾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在他看来,这位太子殿下,之前所有的威风,在真正的天子之威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李积则眉头紧锁,他将那封关于“严控粮草军械”的密旨,反复看了几遍,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忧虑。
这道旨意,几乎等同于给这支大军的后勤,上了一道最严酷的枷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充足的粮草军械,仗,还怎么打?
李纲和马周,更是心急如焚。
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密旨的内容,但从侯君集和李积的表情,以及太子殿下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色,他们也能猜到,长安,一定是出大事了。
而李承乾,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侯君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了看李积眉宇间的忧色,心中,已经将父皇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
父皇,这是要彻底收回他在这支军队中的影响力,将他变成一个,只能在名义上发号施令的傀儡主帅。
“侯副帅,说的是。”李承乾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与老友闲聊,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俾睨天下的霸气,“军中,确当以操练为本。那些教员,本就是孤,一时兴起之举,既然父皇觉得不妥,那便撤了吧。”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积。
“李长史,粮草军械,乃国之命脉。父皇让您亲自掌管,足见对您的信任。日后,这后勤补给之事,便全权有劳李长史费心了。孤,绝不干涉分毫。”
最后,李承乾环视一周,朗声说道:
“父皇圣明,为我等东征大军,指明了方向,消除了隐患。孤,与诸位将军,当恪尽职守,谨遵圣谕,早日攻破高句丽,为陛下献上捷报!”
李承乾的这番表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侯君集,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好了与太子唇枪舌剑,据理力争。
可现在,太子殿下,竟然……全盘接受了?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这完全不符合他之前那强硬的作风啊!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被陛下的雷霆手段,给吓破了胆?
侯君集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巨大的窃喜!自己重新掌控这支军队的机会,终于来了!
李积看着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太子这番退让,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图谋。
但他知道,作为臣子,必须执行陛下的命令。
于是暗自叹了口气,希望这位太子殿下,能真正明白陛下的“苦心”。
李纲和马周,则是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他们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如此轻易地屈服。
他要将所有的“锅”,都甩给侯君集和李积。
他要让他们,去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散会之后。
侯君集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行使他那被“重新赋予”的权力。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的教员,当众宣布了陛下的旨意,将他们全部“遣散”,并任命了一批他自己的亲信,担任各级军官的“副手”,负责“监督训练”。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大道”学习热情中的教员们,瞬间如遭雷击,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侯君集那得意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军营。
李纲看着那些失魂落魄的年轻士子,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他找到李承乾,想要劝谏。
“殿下!那些人,皆是忠良之才!如此轻易罢黜,岂非自毁长城?”
李承乾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李师,稍安勿躁。”
“孤说过,孤,相信父皇的圣明。”
“有些事情,堵不如疏。让他们,先得意几天吧。”
“风,才刚刚刮起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平静的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自信。
而李积,则立刻接管了所有的粮草和军械库。
他严格按照陛下的旨意,对所有物资,进行了重新清点和封存。
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休想从仓库里,拿走一粒米,一支箭。
军营中的伙食标准,也从之前的“顿顿有肉”,迅速下降到了“勉强管饱”的程度。
士兵们怨声载道,但面对李积这位不苟言笑,军法严明的老将,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至于那封给“百骑”的密旨,则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并没有在军营中,掀起任何的波澜。
只有纥干承基自己明白,身上的那根无形的绞索,又勒紧了几分。
他现在,每天都如坐针毡,一方面,要向太子“汇报”百骑的动向;另一方面,又要绞尽脑汁,向长安传递一些太子“无伤大雅”的“假情报”。
他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就这样,东征先锋营,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度过了在幽州的最后三日休整。
明面上,是副帅侯君集,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暗地里,却是太子李承乾,冷眼旁观,不动如山。
三日后,大军再次开拔。
这一次,目标,直指辽河!
真正残酷的战争,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