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腰间系着的白玉螭纹蹀躞带金线断裂,玉带颓然落地,散落一地。
魏承煦慌忙跪下请罪,“儿臣失礼,请父皇责罚!”
皇帝挥了挥手,让宫人去收拾,没有动怒,倒觉得有趣,打趣道:“好在是在此处,若是在筵席上,才真的是贻笑大方!”
魏承煦赧然,“儿臣惭愧,此玉带是父皇所赐,只在宫宴、使节来访和祭祀之时佩戴,日常亦爱护有加,不知今日怎会突然断裂。
但损坏父皇所赐之物,又在殿前失礼,是儿臣的罪过,还请父皇责罚!”
“哦?是朕赏赐的?”
皇帝日常赏给齐王的东西多了,倒不记得何时赏的这条玉带。
便让人将那玉带呈了上来,仔细端详之后,似乎有了印象。
“这玉带是你十六岁分府时,朕赐你的,你竟沿用至今?”
“回父皇,这条玉带正是分府时,父皇一并赏给儿臣的。
当时父皇教诲儿臣君子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儿臣一直铭记于心,这条玉带也一直提醒着儿臣!
还请父皇恩准,着宫中工匠修补此玉带,儿臣日后必会小心谨慎、爱护非常!”
皇帝心中触动,立时允了这番请求,又赐了一条青玉龙纹蹀躞带。
睢茂将玉带奉上,魏承煦受了赏,谢了恩,便告退了。
漏刻“滴答滴答”,皇帝从御案后站了起来,踱了几步。
“几时了?”
宫人答,“回陛下,已至申时。”
“申时了?”
“正是。”
大殿上重新陷入寂静,皇帝又踱了几步,忽然唤道:“睢茂。”
“奴才在。”睢茂赶忙走上前来。
“去麟德殿,着光禄寺将燕王坐席移于右首,齐王居左首!”
睢茂低着头,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诺。”
奉命朝着麟德殿而去,他心中没有太多惊讶,刚刚齐王在殿上的情形他也瞧在了眼里。
君命难违,君心难测啊……
来到麟德殿,宴席所需器物一应俱全,摆放完毕。
按照大周礼制,皇帝、太后、皇后使金杯金箸,皇室宗亲及一品大臣使玉杯玉箸,二品及以下官员使玛瑙杯箸。
坐席上,皇帝、太后、皇后五重席,皇室宗亲三重席,大臣们两重席。
听罢皇帝口谕,光禄寺寺卿孙桢便着人赶快更改。
一名负责打理筵席的内侍听了,便在右首加了一重席,又将左首的玉杯玉箸换到了右首上。
千秋宴坐席有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宫。
彼时,魏承煦正在玉蓬殿饮着茶水,闻言没什么惊讶之情。
皇后打赏了那名宫人,有些疑惑道:“陛下怎的突然改变了想法?”
魏承煦没有多说,只是平淡道:“母后只要记得,父皇心中还有我们母子便够了。”
闻言,皇后叹了一口气,今日皇帝也命人赏了不少东西给她,只是她知道这里面的宠爱没几分,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太后也听说了消息,但因着清河公主和赵倚华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回了个“知道了。”
在九卿房候宴的大臣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众位大臣聚在一起对此改变窃窃私语,揣摩着圣意。
萧业听闻变故,在一瞬的惊讶后,便明白了齐王定然有了动作。
不过正如百官所关注的,皇帝的这番安排比之前更有意思了。
一个居皇室宗亲之首,一个居百官之首,正解、反解都很有意味。
你可以说皇帝看重的是那个皇族之首,也可以说更为倚重百官之首。
但无论是哪种理解,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皇帝此举是故意为之,便是让他们怎么猜都对,怎么猜又都猜不透!
这耐人寻味的座次,唯一能说明的,是一个君父对两个皇子的运之掌上!
明晰了这些,萧业不禁在心中感叹,帝王果然是帝王!
看着满朝文武皱眉思索,唯有御史大夫应谌眼观鼻鼻观心,兀自抚着山羊胡,似有了然之意,萧业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其他人看问题都离不开立场,看来只有自己和应谌跳脱了此局,见识到了本质。
宴席之前,皇室宗亲与百官分列左右时,萧业向魏承昱投去让其安心的一瞥,魏承昱明了,在百官和众皇亲的注视下,坦然自若的排在了右侧百官之首。
身后是应谌和六部尚书,而萧业则排在六部尚书之后。
齐王魏承煦排在左首,身后则是皇室宗亲们。
申正时分,众人入了麟德殿,不多时,皇帝、太后、皇后落座,众人跪拜后,便依次为皇后贺寿。
信国公府何良牧今日亦进宫贺寿,梁王人虽未至,礼物却是周到。
旁有宫人宣读着礼单:燕王府敬贺——玉雕鹤形香炉一樽,青玉黑斑卧凤砚滴一件!
齐王府敬贺——三寿作朋绿玛瑙花插一件,八方绮合绣花灯一对!
梁王府敬贺——金蘐春茂白玉笔山一件,拈花集凤碧玉佛手花插,八方宁谧白玉灯盘一副,鹤鹿僭龄碧玉壶一件!
……
各式各样的寿礼如走马灯般在御前亮相,金银玉器、珍珠宝物、字画名藏,数不胜数,璀璨夺目。
在宫灯遍设、亮如白昼的殿上,更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百官贺完了寿,在麟德殿入了席,后妃公主、宗亲女眷及官眷们则在偏殿入座。
华灯结彩,摇曳生辉,鼓乐齐鸣,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琼浆玉液满倾,醉眼朦胧里轻歌曼舞欲仙。
酒过三巡,在这一片轻松愉悦的氛围里,宗亲百官也不免渐渐放松了下来,笑谈私语中推杯换盏、遥相致意。
燕王魏承昱坐在右首,在敬过皇帝、太后、皇后后,便略吃了些菜肴,干坐着了。
不多时,魏承煦起身敬酒,他自然应下。接着又有宗亲、官员轮番敬酒,酒杯竟不能空。
萧业在六部尚书之后,与范廷、孔偃偶尔互敬着酒,闲聊几句。
暗中则留意着魏承昱那边的情形,只盼魏承昱的酒量好些,莫要太实诚了。
魏承昱虽有些酒量,但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轮番劝酒,没多久便有些醺醺然了。
皇后见状便道:“陛下,燕王似乎醉了,不如先让人扶至内殿醒醒酒。”
太后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饮了几杯酒,哪里就醉了?承昱,你醉了吗?”
魏承昱听到太后略带严厉的声音,陡然打起精神,起身拜道:“回皇祖母,孙儿未曾醉,多谢母后好意。”
太后又道:“不是醉便好,今日是你母后的好日子,你可得陪至最后。”
魏承昱道了声“诺”,坐了下来。
太后又对齐王道:“今个儿是你母后大喜的日子,宗亲百官都是来给你母后贺喜的,你便多喝几杯,让大家尽个兴!”
魏承煦也道了声“诺。”
宗亲和百官听太后这般说,便对燕王冷落了一些。
太后对魏承昱的关怀落在萧业眼中,他知道太后素来与皇后不合,又在宫中见惯了阴谋诡计,那内殿之中或许就有什么阴损招数!
燕王的醉意经太后的打岔已醒了几分,此时便静坐着,等着酒气散去。
不承想,在一片鼓乐声中竟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阵“哎唷”声。
魏承昱转头看去,却是身旁的御史大夫应谌,只见他面红耳赤,双眼猩红,以手撑着案几,似乎醉了。
“应大人是否醉了?可需叫醒酒汤?”
坐在应谌下座的吏部尚书曾伯炎也察觉了异样,劝说道:“应兄年事已高,少饮些酒吧。”
那应谌呼吸紧促,来不及应答两人,便抽搐着仰面倒地,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