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阿风已经策马驰骋在脱扈山的官道上。枣红马风影四蹄翻飞,马鬃间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惊起林间宿鸟。阿风收紧缰绳,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那里矗立着一座形如星辰的孤峰——金星山。
\"老马夫说得没错,这山确实透着古怪。\"阿风抚了抚腰间祖传的药锄,那柄锄头的铁刃上刻着\"医者仁心\"四个篆字。三年前他在雁门关外救治伤兵时,曾听退伍老兵说起这座山:每隔甲子年,山腰会泛起幽蓝磷火,照得整座山如同浸在牛乳里。
风影突然发出警告般的轻嘶,前蹄刨着地面。阿风顺着马头望去,只见山道转角处躺着半截断裂的桃木符,符纸边缘焦黑,隐约可见朱砂勾勒的\"山\"字诀。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了的药囊,那里本该装着治天花的紫金丹。
\"看来金星山不止有传说。\"阿风勒住缰绳,任由晨露打湿裤脚。风影突然仰头长嘶,马蹄在青石板上刨出火星。阿风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山岩缝隙间探出几株通体莹白的植物,茎叶上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根部竟缠绕着细小的金色藤蔓。
\"龙骨草?\"阿风瞳孔微缩。这种只在《神农本草经》里记载的植物,据说能治愈顽疾,却从无人见过实物。他正要靠近,突然听见草丛中传来细碎的声响。
三只巴掌大的生灵从岩后窜出,浑身覆盖着金属质感的鳞片,在晨光中泛着彩虹般的光泽。它们的尾巴末端拖着晶莹的尖刺,正滴着淡金色的液体。领头的生灵突然停下,用人类婴儿般清澈的眼睛盯着阿风,尖尖的耳朵突然竖起。
\"山精?\"阿风倒抽一口凉气。传说中守护灵草的生灵突然发出悦耳的鸣叫,那声音竟似在吟诵古老的咒语。突然,整座山峰发出轻响,那些龙骨草的金色藤蔓开始游动,如同活物般缠向阿风脚踝。
\"不好!\"阿风拔出药锄,锄刃与藤蔓相击发出金属碰撞声。就在这时,山道转角传来沙哑的咳嗽声:\"年轻人,莫要伤了山灵。\"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药锄转出来,腰间悬着的药篓里飘出淡淡的龙涎香。他望着惊愕的阿风笑道:\"龙骨草三百年一现,这些山精正在行献草之礼呢。\"
阿风擦了擦额头冷汗,单膝跪地行礼:\"晚辈不知此草珍贵,险些铸成大错。\"
老者将药篓递来,里面躺着三株完整的龙骨草:\"此草需在子时采摘,用山泉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可治百病。只是......\"他突然皱眉,指向阿风腕间褪色的红绳,\"你身上有阴气侵体之象,莫非去过阴曹地府?\"
阿风摸着红绳沉默。那是他在邙山古墓救出孤魂时,被怨气反噬留下的暗伤。老者叹息着从怀中取出玉瓶:\"这是以龙骨草配制的驱邪散,你且收好。只是这山中还有......\"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突然传来粗犷的歌声。十几个虬髯大汉扛着染血的猎物走来,当先那人腰间悬着人耳串饰,见到阿风时眼睛一亮:\"哟呵,山神爷送活祭来了?\"
阿风按住药锄,风影已低吼着挡在他身前。领头大汉突然甩出铁索,直取阿风面门。千钧一发之际,老者抛出药篓,玉瓶在空中炸开,龙骨草的清香弥漫开来。那大汉竟如被蝎虿蜇中,铁索脱手坠地,七窍渗出黑血。
\"是......驱邪散......\"大汉惨叫着抱头鼠窜,身后众匪徒纷纷丢下猎物,像被火燎的野猪般逃窜。老者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寒芒:\"这伙山魈专吃迷路的香客,今日倒是报了药农的仇。\"
暮色四合时,阿风正按照老者传授的法门炮制龙骨草。药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开门只见浑身是血的猎人,他颈侧的伤口正渗出黑色血液,脸上布满蚕豆大的肿块。
\"痤疮蛊!\"阿风认出这是南方巫蛊之术,毒素已侵入经络。他顾不得多想,将捣碎的龙骨草敷在猎人伤口,又逼出体内的蛊虫。随着最后一粒黑珠被镊出,猎人脸上肿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多谢恩公!\"猎人突然抓住阿风手腕,\"你快看看我包袱......\"阿风打开油布,里面躺着个雕花木盒,盒盖内侧赫然刻着\"钦天监\"的印玺。
月光下,阿风望着木盒中泛黄的图纸,图纸上标注的正是金星山的地形,以及某个被红圈标出的洞窟。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那是星窍,每六十年开启一次,能通向......\"
突然,整座山峰开始震动,老者手中的药锄无风自动。风影发出兴奋的嘶鸣,四蹄刨开地面,竟在月光中显出金色的鳞片。阿风突然明白,这匹跟随自己三年的枣红马,原来......
洞窟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阿风握紧药锄冲了进去。岩壁上流动的荧光苔藓照亮了通道,尽头处悬浮着晶莹的光团,里面包裹着三株龙骨草王,根须间流淌着液态星光。
\"星窍开!\"老者的声音在洞中回荡。阿风刚要采摘,突然听见风影的警告嘶鸣。岩壁阴影处浮现出猎人图纸上的红圈标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色汁液正从地底渗出。
\"阴脉苏醒了!\"老者脸色骤变,\"快采草!星窍一旦闭合,再等六十年!\"
阿风的药锄刚触到龙骨草王,突然被无形力量弹开。洞顶落下巨大的阴影,那猎人包袱中的木盒发出红光,盒盖印玺竟与洞壁上的古老图腾完美重合。随着木盒开启,阿风看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岩浆般的洪流从地底涌出,却在接触到龙骨草王时化为乳白色灵液。三株草王突然脱离悬浮,根须深深扎入裂缝,金色藤蔓如经络般蔓延开来。阿风突然明白,这些草不仅是灵药,更是镇压阴脉的封印。
\"医者......\"老者的声音变得飘忽,\"此乃天机......\"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化为点点萤火融入草王。
洞窟开始坍塌,风影突然冲向阿风,将他顶向星窍。阿风抓住草王瞬间,听见老者最后的低语:\"金星山......本名......医圣冢......\"
岩浆般的洪流在洞窟中翻涌,却在触及龙骨草王的瞬间凝结成乳白色的灵液。三株草王根须深扎裂缝,金色藤蔓如经络般蔓延,将整个洞窟化作巨大的丹炉。阿风被风影顶向星窍的瞬间,后背撞上洞壁,药锄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银色弧光。
\"风影!\"阿风伸手去抓,却见枣红马鬃毛突然逆竖,鳞片在月光中泛起金属光泽。它仰天长嘶,马蹄踏出的不是蹄印,而是流转着星芒的符文。当阿风再次看清时,风影已化作三丈高的神骏,通体覆盖着赤金鳞甲,鬃毛如烈焰般燃烧,额间竟生着龙角。
\"这是......\"阿风摸向怀中的驱邪散玉瓶,突然想起老者曾提及的古籍记载——\"医圣冢镇守灵兽,名曰星骐,六甲子一现,可炼阴脉为药。\"
洞顶的裂缝中突然垂下无数黑色触须,每根都渗着腐臭的汁液。猎人包袱里的木盒此刻悬浮半空,红光大盛,竟将整个洞窟映得血色通明。阿风突然发现,那木盒内侧的\"钦天监\"印玺,与洞壁上的古老图腾竟完美重合。
\"有人在地底动了手脚。\"阿风攥紧药锄,锄刃上\"医者仁心\"四字突然浮凸起来,发出淡金色的光。风影突然用龙角顶开阿风,将他推向星窍:\"哞——\"那声音竟如古钟轰鸣,震得阿风耳膜生疼。
神骏的四蹄踏碎地面,每一步都激起液态星光。当它冲向黑色触须时,整个洞窟发出龙骨般的脆响。阿风突然明白,这星窍并非天然,而是历代医者以自身精气凝成的封印。
\"老者是历代守墓人之一。\"阿风摸着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来自邙山古墓的怨气此刻竟在蠢动。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雁门关外,自己为救伤兵强行提取怨魂精气炼药,导致红绳暗淡——这是医者破戒的代价。
黑色触须突然收缩成巨大的漩涡,洞壁上的荧光苔藓纷纷熄灭。阿风被气流掀翻时,看见风影的龙角被蚀出裂纹,金色鳞片大片剥落。神骏发出痛苦的嘶鸣,却仍用残破的身躯挡在龙骨草王前。
\"星骐!\"阿风爬向药锄,锄刃突然自动飞起,斩向木盒。红光瞬间熄灭,木盒化作飞灰,洞窟中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三株龙骨草王重新悬浮,根须渗出的灵液在地面汇聚成小溪,所过之处,风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来如此。\"阿风望着溪流中倒映的星窍,突然发现水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他掬起一捧,碎片竟自动拼合成微型的医者铜像,铜像手中托着的正是龙骨草王。
洞外传来猎人的呼喊,阿风抱着龙骨草王冲出星窍。月光下,猎人正与数十个浑身漆黑的影子对峙,那些影子的轮廓竟在不断变化,似是被阴气侵蚀的人形。
\"用溪水!\"阿风将药锄抛给猎人,\"快引溪水过来!\"
当灵液汇成的小溪流过猎人脚边时,那些黑色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化作脓水渗入地面。猎人望着溪水中漂浮的金鳞碎片,突然单膝跪地:\"属下护阴司都尉陈震,奉命守护医圣冢千年......\"
阿风突然捂住口鼻,一股浓郁的药香从星窍涌出,竟让四周的草木瞬间抽芽。他想起老者最后的话:\"金星山本名医圣冢......\"突然明白,这座山不是生长龙骨草,而是本身就是最大的龙骨。
风影重新化作枣红马,只是鬃毛间多了几缕金丝。它轻轻撞了撞阿风,将他推向正在坍塌的星窍。阿风回头望去,洞窟中最后一丝红光熄灭时,整座金星山发出龙吟般的轻响,山体表面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
\"医圣冢......开。\"阿风突然听见无数声音在山风中回荡,那是跨越千年的低语。他摸出怀中的驱邪散玉瓶,瓶底突然自动裂开,淡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在月光中化作无数萤火,没入山体符文中。
当第一缕晨光洒落时,金星山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只是山腰多了一道细小的溪流,溪水所经之处,草木皆呈金边,连风影的蹄印都带着淡淡的星光。
阿风跨上马背时,风影突然用蹄子刨出三片龙骨草叶。他将草叶贴在腕间的红绳上,暗伤处竟传来久违的温热。远处,猎人陈震正指挥着影子般的部下清理阴气,而山道转角处,老者的药篓正静静地躺在晨露中,篓底压着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
\"医者不问凶吉,药锄不分贵贱。金星山之秘,待有缘人续之。\"
阿风将纸条收入怀中,风影突然发出欢快的嘶鸣。马鬃间新长出的金丝在晨风中飘扬,如同医圣冢苏醒的脉搏。他策马奔下山道时,最后一片龙骨草叶从怀中飘落,在溪面上化作点点金光,随着溪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那里,或许正有新的病痛等待治愈,有新的秘密等待揭开。而阿风的药锄,将在大地上书写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