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羊州第五日。总督衙门书房。
邓贤背门而立，指尖划海岸线黑三角与蓝箭头，法兰西的事情才刚解决，这倭寇贪婪触手，就直指珠江口！
“报告！”副官声沉。
“进。”
“胡毅先生…到。偏厅，情绪激动。”
邓贤嘴角微抿，眼中了然讥诮：“请。”
门“砰”地撞开！胡毅如怒公牛闯入！尘土污渍短褂，憔悴眼窝深陷，血丝满布，胡须纠结，身躯散汗味硝烟压不住怒火！无视礼节气氛，几步冲至书案前，双掌狠拍紫檀桌面！笔架毛笔震跳！怒目圆睁，喉间低吼：
“邓司令！邓大司令！！！”
嘶哑声充背叛愤怒绝望控诉。
“武都兄弟…在流血！在拼命！冯华符北洋疯狗扑上！汉口巷子一条条丢！尸山血海！黄克强先生火线督战…子弹擦头皮飞！电报一封封…求援！求援！求援！”
猛探身，血丝双眼喷火：
“你呢？在羊州安坐钓鱼台！忙着分蛋糕！立规矩！收编军队！安抚商贾！”
“你兵呢？！你答应过！武都枪响，岭南响应！你响应了什么？响应地盘！响应权位！！”
“见死不救！邓贤！背信弃义！！” 咆哮声震屋瓦，撕心裂肺！
邓贤面无波动，平静审视愤怒扭曲面孔。待吼完粗喘，书房唯拉风箱呼吸，才冷淡开口：
“胡先生，奔波辛苦。喝茶消火。” 示意空椅。
羞辱般平静如火上油！胡毅浑身发抖，挥手欲打翻椅：“喝屁茶！老子要你兵！要你枪炮！要你派兵救武都兄弟！！”
邓贤眼神彻底冰寒。绕书案至地图前，背对胡毅，指尖重重点岭南，沿海岸线划向深蓝。
“胡先生，”声如冰锥，“你口口声声要我派兵救武都。先不说我们之前早已言明，就岭南现有情况我问你——”
猛转身，目光如冷电直刺：“我尽起岭南兵北上，千里海疆，谁来守？”
指尖戳向刺眼黑三角，声陡然拔高：“倭寇战舰！停澎湖！停高雄！”
“炮口时时刻刻对羊州！对珠江口！对岭南膏腴之地！”
“探子无孔不入！野心路人皆知！只待岭南空虚，便如鲨鱼扑来！”
邓贤逼前一步，压迫感如实质，胡毅下意识退半步。
“我若派兵北进，兵出韶关，倭舰即进虎门！三天！胡先生！最多三天！倭寇炮弹即落羊州城！”
“届时，”声如淬毒冰棱，“武都兄弟或血战或败退。岭南呢？我老巢！我保境安民之岭南父老！何下场？！倭寇铁蹄再踏！烧杀抢掠！十年前的甲午惨剧，重演！！”
“你告诉我！”目光死锁胡毅失神双眼，厉喝：“谁来守这门？谁护岭南地方？谁保千万等吃饭百姓？！是志同会远在天边口号？还是你一腔热血？！”
冰冷重锤砸碎悲愤质问。倭寇威胁如冰碴冷水浇熄怒火，剩刺骨寒冷窒息无力。张张嘴，嗬嗬声，一字难驳。
邓贤眼中冰寒未融，转身向书案，声冷酷平静：
“胡先生，回告孙先生有庆兄。答应你们志同会的事。岭南独立，响应革命，我做到了。”
“至于派兵武都…” 拿起文件，“是志同会与金廷、北洋之事。胜败成寇，是你们选择，你们责任。”
“我的兵，和枪炮，只负责一件事——就是看好岭南这块土地！护好岭南水土！”
“其他，恕邓某…爱莫能助！”
“送客。” 低头翻文件，视若无物。
胡毅呆立，如抽空灵魂泥塑。愤怒绝望屈辱无力交织。
看埋首文件隔绝世界身影，寒意脚底冲顶。彻底明悟枭雄心中，革命大义同志情轻如鸿毛。唯脚下岭南土地及附着权力利益，是愿以铁血守护的“蛋糕”。
嘴唇剧抖，终化悲怆绝望长叹。猛跺脚，如斗败公牛，失魂落魄踉跄撞门冲出。沉重脚步声，愤懑悲凉，消于重门之外。
书房唯文件翻动沙沙声，冰冷寂静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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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毅生去后不足三日。书房气氛更凝，如暴风雨前低气压。
邓贤书案后端坐，沉静如水。对面人份量更重——李有庆。
志同会军事领袖、武都前线总指挥（名义），灰布军装风尘仆仆，面容更清癯，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唇干裂，唯双眼不屈火焰如灼炭，死盯邓贤。身后随从疲惫锐利，手按枪柄，无形紧张。
李有庆未拍桌咆哮。愤怒焦虑内敛如将喷火山。
端茶碗手微颤，盖沿磕碰细响。喝一口，滚水灼喉，撕心裂肺咳，病态潮红脸。好一会止咳，白手帕擦嘴角，抬头声嘶哑清晰：
“邓司令…羊州光复，岭南也即将待定，有庆…恭贺。” 苦涩言不由衷。
邓贤颔首：“有庆兄前线劳苦，为国为民，邓某佩服。” 滴水不漏。
“佩服？”黄兴嘴角苦涩弧度，眼中火焰猛跳，“庆…愧不敢当！汉阳…丢了！” 这几个字如血般从口中挤出。
“冯华符北洋军炮火开路人命填线…汉口丢…汉阳守不住！黎秉经都督退守武昌…武昌孤城，能撑几时？”
身微前倾，双手撑膝指节发白，声近哀求悲怆：
“邓司令！有庆星夜南下，非为个人荣辱！为前线数万浴血将士！为武都城内百万黎民！为革命存亡绝续！” 深吸气，用尽全力：
“请司令…即刻发兵！北上援鄂！”
“粤省兵精粮足，士气正盛！司令肯出兵，哪怕一精锐旅溯江而上直插湘鄂！必能牵制北洋侧翼，解武都之围！此乃…挽狂澜于既倒啊！”
书房死寂。唯黄兴粗喘回荡。布满血丝双眼，最后希望，死死不顾尊严恳求。走投无路指挥官向唯一援手绝望呼救。
邓贤沉默。修长指无意识转动冰冷钢笔。目光低垂落桌面潮汕米价波动报告，似枯燥数字比生死哀求更引注意。
良久，黄兴眼中希望火将熄，邓贤抬头。
脸无波澜，眼神静如寒潭。未直接回应，缓缓起身绕书案，走向墙边巨幅地图。
指尖未停岭南，未指武都战场。精准、冰冷力度，落向地图下方浩瀚深蓝——南海。
“有庆兄，”声奇异穿透力，拉黄兴目光心神向蔚蓝，“请看。”
指尖缓移，勾勒海岸线：
“珠江口。虎门。” 点咽喉雄关。
“再往东…” 划向黑色三角，“澎湖列岛！倭寇海军南方舰队锚地！”
“高雄！倭寇在琉球最大军港！”
“再往北…佐世保！吴港！倭寇联合舰队心脏！”
声如冰冷铁块砸地图：
“据可靠情报，倭寇驻澎湖‘出云’号巡洋舰战斗群，常备！高雄港内，‘扶桑’、‘山城’两战列舰弹药补给完成！佐世保方向，至少一驱逐舰分队高度戒备！”
猛转身，目光如鹰攫黄兴煞白脸，声尖锐现实：
“有庆兄！我若尽起粤省精锐北上！千里海防，立成空壳！”
“倭寇舰队，接情报到拔锚起航，需多久？”
“澎湖到虎门，倭舰航速，顺风顺水，需多久？”
邓贤前一步，压迫感窒息。伸一指李有庆面前缓慢沉重晃动：
“三天！有庆兄！最多…三天！**”
“三天后！倭寇钢铁巨舰即进珠江口！炮轰虎门！抵羊州城下！”
“届时！”声陡然拔高，残酷画面感，“岭南光复地，顷刻沦倭寇铁蹄焦土！十年前甲午惨祸重演！烧杀抢掠！尸横遍野！羊州繁华毁！岭南百姓再堕地狱！”
死死盯黄兴眼中速熄死灰绝望光，一字一顿如宣判：
“北上？援鄂？”
“我若北上，谁守国门？谁护桑梓？谁保岭南千万父老身家性命？！”
“是你李有庆武都城头子弹？孙先生海外电报？”
“或…”嘴角冷峭残忍弧度，“志同会那…远在天边…革命理想？！”
“轰隆！” 这些话如同无形惊雷炸响在李有庆脑海！
倭舰进珠江口炮轰羊州…比胡毅控诉更具毁灭冲击！非虚无担忧，是冰冷情报地缘现实血淋淋必然惨剧！悲愤哀求革命大义，在百万生灵存亡“守门”责前，彻底碾粉！
身体剧晃，如抽干力气。猛捂嘴，又阵撕心裂肺咳，咳弯腰肩耸动。此次咳非茶水，是刺眼带腥甜殷红，染红捂嘴帕！
“李先生！”随从惊呼搀扶。
李有庆猛挥开随从，挣扎挺腰。抬头脸灰败如纸，嘴角残血，唯双眼死盯邓贤，充无边悲凉绝望，洞悉残酷本质后死寂明悟。
彻底看清枭雄冰冷内核——棋局无革命同志，唯赤裸利益生存。岭南是禁脔，是不惜代价守的“门”和“蛋糕”。门外洪水（北洋军）门内饿殍（武都军民），不再考量。
“好…好…好一‘守门’！好一‘护桑梓’！”声嘶哑如破风箱，字带血沫彻骨寒，“邓司令…深谋远虑…庆…领教了！”
不再看邓贤，无言语。随从搀扶下，艰难踉跄转身，一步一拖，如负革命失败十字架，缓缓绝望走出权力核心书房。
佝偻背影没门外刺眼阳光，唯地板上几滴未干暗红血迹，如无声控诉，烙印冰冷权力场。
书房剩邓贤一人。缓踱回书案后，目光扫地图深邃南海，掠刺目血迹，脸无波澜。拿起整编新降巡防营报告，提笔，似才那场关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