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成何体统!简直…简直斯文扫地!”王太傅猛地抓起案头那根油光水滑的象牙戒尺,用尽全力狠狠拍在摊开的孝经封面上,发出“啪”一声巨响,试图压过满堂的窃笑,“肃静!都给老夫肃静!”
戒尺拍下的力道太大,震得厚重的书册都跳了一下。几张夹在书页深处、用来充当书签的桑皮纸被震得飘飞出来,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其中一张恰好飘到霜儿的小书案前。
“咦?”霜儿好奇地伸出小胖手,指尖刚触到纸面。
“嗡——”
比刚才赵瑾那张更清晰的光幕瞬间弹出!画面里,烛火摇曳,正是王太傅的书房!深夜,老迈的太傅戴着老花镜,伏在案上,手中笔尖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本册子上涂抹。镜头拉近——赫然是女帝语录的校对稿!他正将“段子治国”中的“子”字,硬生生涂改成“字”字!旁边还散落着他废弃的草稿,上面涂鸦着一个顶着乌龟壳、写着“太傅”二字的滑稽小人!
“呀!乌龟太傅!”霜儿指着光幕上那个涂鸦小人,毫无心机地喊了出来,声音又脆又亮。
几乎同时,泉儿一直安静握在手里把玩的一小团灵泉光晕,仿佛被姐姐的声音激活。他小手轻轻一推,那光晕便无声无息地飘向空中的光幕影像。柔和的光芒覆盖在“段字治国”那处涂改痕迹上,瞬间为它镶上了一圈刺目、闪烁的红色光边,旁边还自动浮现一个放大的、活灵活现的乌龟图案,龟壳上顶着王伯安的名字!泉儿抿着小嘴,大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作品”,又在那乌龟图案旁边,用光点快速勾勒出一个更圆润、更滑稽、戴着太傅高帽的乌龟简笔画。
双重暴击!精准补刀!
“反了!反了!妖法!这是妖法惑众!”王伯安目眦欲裂,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公牛,完全不顾什么帝师威仪、朝堂体统,高高扬起手中沉重的象牙戒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半空中那只还在扑闪着彩虹翅膀、仿佛在嘲笑他的光影鹦鹉“笨笨”狠狠砸去!
“太傅息怒!”门口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喝。
戒尺带着风声砸下,却在距离“笨笨”虚影仅半尺之遥时,硬生生停滞在半空!
并非有人阻拦,而是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晶莹微光的灵泉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型盾牌,密密麻麻地凭空涌现,瞬间交织成一片柔韧的光网,稳稳地托住了那挟着雷霆之怒砸下的戒尺。光点流转,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
更奇异的是,这些光点并未静止。它们彼此勾连、旋转、重组,竟在半空中用自身的光芒,迅速拼凑出一行结构复杂、闪烁着冷光的字符——正是女帝夏紫月登基后,由她亲自参与设计、令鹅军师等精通算学之臣反复核算才定稿的“大楚官吏纪律考核KpI公式”!公式的最终分值项,赫然指向“尊师重道”与“仪态端方”!
与此同时,书案下方,数道小小的青影敏捷地蹦跳出来。那是几个用灵泉木和精巧机括制成的青蛙玩偶,不过巴掌大小,做工却极为灵动。每只青蛙背上,都稳稳地驮着一颗龙眼核大小、材质温润如白玉的圆珠——正是泉儿周岁抓周时,夏紫月亲手为他打磨的“灵泉留影珠”简化版。此刻,那些圆珠正对着暴怒失态的王太傅和狼狈不堪的大皇子赵瑾,表面光晕流转,显然在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珠子表面,还沾染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淡蓝色荧光水渍,散发着河底淤泥特有的微腥——那是前日泉儿在太液池边玩耍时,模仿刑部打捞官银的场景不小心蹭上的。
“景容你看,”夏紫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平静无波。她身着常服龙袍,缓步走入这混乱的旋涡中心,袖口垂下的一枚小巧精钢听诊器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太傅的白胡子,抖得比朕批那封弹劾江南织造局的万言书时,还要厉害几分。”
萧景容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稳的铁塔,玄铁肩甲在满室灵泉光点映照下流动着冷硬的光泽。他的肩甲不经意蹭过堆放在墙角、几乎码到半人高的灵泉米袋,那米袋粗糙的麻布上,还清晰地印着泉儿两岁涂鸦期留下的、稚拙却充满生命力的“米山”涂鸦。他看着那位曾以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着称的老太傅,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瘫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颤抖着手,抓起一支狼毫笔,饱蘸墨汁,在那张“笨笨”光影鹦鹉刚刚用光喙“叼”到他面前、摊开的桑皮纸辞职申请书上,落下屈辱而愤怒的第一笔。
就在那饱蘸墨汁的笔尖即将触纸的瞬间,笔杆上镶嵌的、用以润笔的微小灵泉石,似乎感应到了执笔人手腕剧烈的颤抖和激荡的心绪。
“嗡……”
一层极淡的灵泉光晕不受控制地从笔尖的毫毛和灵泉石上弥漫开来,迅速在申请书上方形成一幅新的、略显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光影画面——烛光昏暗,更显年轻些的王伯安,穿着家常便服,坐在同样的书案前,脸上带着一种与如今刻板严肃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温柔。他手腕悬空,正极其用心地在一张薛涛笺上书写,笺纸上隐约可见“卿卿如晤”、“慕卿之容,思之如狂”等字句。那专注的姿态,那手腕悬腕运笔的细微角度,与此刻他因暴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的手腕,在光影中形成了无比讽刺的重叠!
“夫人,”萧景容低沉的声音在夏紫月耳畔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他抬手指向房梁。只见那只光影鹦鹉“笨笨”正悬停在半空,光喙开合,竟将王太傅那张刚写了个开头的辞职申请书当众“展开”。几片书页大小的光影纸页在空中悬浮。其中一页的夹缝里,一本薄册子的虚影“啪嗒”一声掉落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还趴在地上试图捡蜜饯的大皇子赵瑾的后脑勺上!
册子封面上,为官“慎独”箴言录几个端正大字清晰可见。然而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开,内页却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内容尽是些“水至清则无鱼”、“千里做官只为财”、“打点关节如烹小鲜”之类的歪理邪说,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市侩油滑的腐朽气!这正是三年前都察院在一次突击搜查某巨贪外宅时,抄出的那本在贪官圈子里私下传阅、臭名昭着的心得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