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马拉内罗的私人飞机上，气氛压抑得如同西班牙站的赛后新闻发布会。机舱里弥漫着“失败”的气味。
媒体的口诛笔伐在每个人的平板电脑上滚动着。
《法拉利内爆！勒克莱尔炮轰车队，跃马陷入至暗时刻！》
《技术违规疑云未散，赛道表现一落千丈，意大利雄狮已死？》
《p4的遮羞布：林逸风的极限操作，无法掩盖SF90的平庸》
夏尔·勒克莱尔将平板“啪”地一声扣在桌上，扭头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云海，下颚线绷得死紧。他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像一只受伤后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孤狼。
林逸风则安静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代码般的节拍。他在复盘，不是西班牙的比赛，而是从巴库站之后，车队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每一个高层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马蒂亚。”
弗雷德里克·瓦塞尔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切断了机舱内的沉闷。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沮丧，甚至连一丝疲惫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呷了一口杯中的气泡水，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技术总监马蒂亚·比诺托抬起头，标志性的圆框眼镜下，眼神里满是忧虑和困惑。“弗雷德，回到工厂后我们必须立刻召开会议，分析……”
“不急。”瓦塞尔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另外两位车手。“Ethan，夏尔，过来一下。”
勒克莱尔的肩膀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带着一身的低气压走了过来。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气氛微妙。
瓦塞尔没有说话，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赛道图，摊在桌上。
是摩纳哥。
那条F1赛历上最狭窄、最蜿蜒、最挑战车手胆量的街道。
“先生们，”瓦塞尔的手指在赛道图上圣德沃特弯的位置轻轻一点，然后缓缓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比诺托、勒克莱尔和林逸风，“西班牙的失利，在我的计划之中。”
一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小小的机舱内引爆。
比诺托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弗雷德，你在说什么？我们损失了宝贵的积分，媒体的压力……”
勒克莱尔猛地抬起头，原本黯淡的蓝色眼眸里燃起一丝火花，混杂着愤怒和不解。“计划？我的轮胎策略是个灾难，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
只有林逸风没有说话，他盯着瓦塞尔的眼睛，似乎在验证自己心中的某个猜测。
“夏尔，你的愤怒是真的，你的沮丧也是真的。”瓦塞尔的语气很平静，“而我，需要围场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你这份真实的愤怒。我需要他们相信，法拉利真的到了悬崖边上，内部矛盾重重，赛车毫无竞争力。”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如同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就在巴库的那个周末，我和FIA的人，喝了杯咖啡。一杯非常昂贵的咖啡。”
机舱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
“我们达成了一份‘和解协议’。”瓦塞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泄露了天机，“协议内容很简单。我们，法拉利，将协助FIA开发一套全新的、更精准的燃油流量传感器，并在本赛季剩余的比赛中，接受一定程度的引擎功率限制。”
比诺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什么？这等于我们承认了之前的……”
“不。”瓦塞尔打断了他，“我们没有承认任何事。我们只是展现了一个‘合作’的姿态。作为交换，FIA不再对过往的任何‘灰色地带’进行追究。同时，我向他们正式提交的，关于梅赛德斯dAS系统的调查申请，他们会采取‘拖延’处理。”
勒克莱尔和比诺托都愣住了。他们不是愚笨的人，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政治博弈。放弃一部分明面上的优势，换取对手被拖入泥潭，以及自身历史问题的彻底翻篇。
“这……这是一场豪赌。”比诺托喃喃自语。
“不，这是一场阳谋。”瓦塞尔冷笑一声，眼神里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芒。“而西班牙，就是我们献给所有对手的祭品。他们在那里看到我们如此挣扎，看到夏尔的爆发，只会更加确信我们的引擎优势已经荡然无存，车队已经分崩离析。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烟雾弹！”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摩纳哥赛道图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狂热。
“他们都忘了，下一站是哪里！”
“是摩纳哥！”
“在这里，愚蠢的直道速度屁用没有！在这里，决定胜负的，是赛车的机械抓地力，是车手那颗敢于贴着护栏飞驰的心脏！”瓦塞尔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转向比诺托，眼神锐利如刀：“马蒂亚，我们为摩纳哥准备的‘礼物’，那套极限下压力套件，准备好了吗？”
比诺托眼中的忧虑和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工程师独有的、面对极致技术时的狂热火焰。他推了推眼镜，重重地点头：“是的，弗雷德！我们在研发巴库的低阻力套件时，就已经在风洞里同步模拟这套设计理念完全相反的怪兽了！它会拥有本赛季所有赛车里最强的弯道性能，为了极致的下压力，我们牺牲了一切！”
瓦塞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勒克莱尔。
“夏尔。”
“嗯？”
“那是你的家。蒙特卡洛的每一块井盖，每一个弯角的弧度，都刻在你的脑子里。全世界没有哪个车手，比你更熟悉那条赛道。”
勒克莱尔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西班牙的沮丧、被媒体围攻的烦躁、对车队策略的失望……在这一刻被一种全新的情绪所取代。那是希望，是复仇的火焰。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明白。”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动摇，而是充满了决心，“我会让SF90像一只壁虎，紧紧地扒在摩纳哥的赛道上。”
林逸风看着身旁队友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嘴角微微上扬。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勒克莱尔的肩膀。
“这次，我们好好比一比。”
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复杂的解释。只是一句最纯粹的、属于车手的宣言。
勒克莱尔转过头，看着林逸风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他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林逸风的手。
“比就比。”
两只同样布满老茧的手握在一起，在新的共同目标下，之前那道看不见的裂痕，瞬间弥合。
就在法拉利的飞机降落在马拉内罗的同一时间，FIA那份语焉不详的官方和解公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在F1围场内引爆了滔天巨浪。
公告措辞模糊，只说与法拉利车队就动力单元的调查达成了“双方满意的协议”，并未公布任何细节。
这种“我懂，你懂，但我们就是不说”的暧昧态度，彻底激怒了其他车队。
梅赛德斯车队总部，托托·沃尔夫捏着手机，对着屏幕上那份公告，脸色铁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Unacceptable! this is absolutely unacceptable!”
红牛车队领队克里斯蒂安·霍纳则更加直接，他立刻接受了天空体育的电话采访，公开表示：“这简直是个笑话！如果法拉利没问题，为什么要和解？如果他们有问题，为什么不公布处罚？我们保留联合其他车队上诉的权利！”
一时间，整个F1世界风声鹤唳，各大车队之间的口水战和政治攻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份神秘的协议上，猜测、分析、怒骂……
法拉利总部，瓦塞尔的办公室里，电视上正播着霍纳愤怒的采访。他的助理站在一旁，表情有些紧张。
“老板，红牛和梅赛德斯这次的反应非常激烈，他们好像真的要联合起来……”
瓦塞尔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暮色中的菲奥拉诺测试赛道。他端起一杯Espresso，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在他口中化开。
“让他们闹。”
他放下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让他们尽情地闹，动静越大越好。等他们闹完了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我们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陷阱里。”
“摩纳哥的剧本，将由我们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