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丝毫留恋,起身开始穿戴自己那半干的衣物。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件被她厌弃般扔在一旁的囚服,那粗糙的布料皱成一团,显得格格不入。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黑衣人那句“把东西交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捡起了那件囚服。
入手便感觉不对,在衣物的夹层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探,指尖触到一抹硬物,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卷泛黄的羊皮。
展开后,上面赫然是一张残缺的地图!
山川、河流、关隘,标注得极为详尽,只是地图的右下角,像是被硬生生撕去了一块。
张平的呼吸猛地一滞。
能让那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不惜在永安县城内动手的东西,绝对不是凡品。
他掂了掂手里的地图,冷笑。
就当是……昨夜的利息吧。
他毫不客气地将地图揣进怀里,想了想,还是将自己那件虽然普通但至少干净的外袍脱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女人的身上,遮住了那满身春色。
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芦苇荡,脚步越来越快。
走出老远,身后那片宁静的芦苇荡里,才猛然传来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与屈辱的咆哮,惊起飞鸟无数。
当张平回到驿站时,天已大亮。
驿站门口,林月柔、夏清荷和刘大壮三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担忧。
两女一晚上没睡,眼下都熬出了淡淡的青黑。
“相公!”
“张平!”
“公子!”
看到张平的身影,三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来。
刘大壮一脸的愧疚与后怕,瓮声瓮气地汇报。
“公子,俺……俺把追俺那个杀手给解决了,牛车也找回来了。俺回来后就把事儿跟两位夫人说了,俺……”
他还没说完,就被两道倩影挤到了一边。
林月柔和夏清荷一左一右,齐齐扑进了张平的怀里,温香软玉,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相公,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林月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生怕他再跑了。
“张平哥哥,你有没有受伤?”夏清荷也红了眼圈,仰着小脸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被两女这般毫无保留地关心着,张平心中那点因芦苇荡而起的烦躁与冰冷,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暖流淌过。
他笑着拍了拍她们的后背,柔声宽慰。
“我没事,好端端的呢,别担心。”
可这番话,却惹来了林月柔的嗔怪。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
“怎么能不担心!听大壮说你们被七八个杀手围住了!相公,我跟你说,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可千万要躲得远远的,咱们不凑那个热闹,好不好?”
那双杏眼里满是真切的后怕,看得张平心中一片柔软。
就在这时,一向心细如发的林月柔突然“咦”了一声。
“相公,你的外袍呢?”
此话一出,夏清荷也立刻注意到了。
她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狐疑。
“对啊张平哥哥,大壮哥说,你……你是和一个女人一起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大壮在一旁挠着头,一副“俺好像说错话了”的憨厚表情。
张平只觉得两道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了自己身上,后背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赶紧打了个哈哈,脸上挤出疲惫的神色。
“咳,别提了,一路奔逃,累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有什么事,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我先回房了!”
说罢,他根本不给两女追问的机会,脚底抹油般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张平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不是因为奔逃,而是因为心虚。
林月柔和夏清荷的眼神,像两把无形的软刀子,刮得他后背发凉。
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这恼人的思绪暂时甩开,注意力转移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上。
他从怀中掏出那卷从囚服夹层里摸出来的羊皮。
触手温润,带着一股淡淡的河水腥气和若有似无的幽香,那是从那女人身上沾染的。
他走到桌边,借着窗外透进的晨光,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果然是一张地图。
古老的羊皮上,用精细的笔触绘制着山川、河流与关隘,标注的文字是一种古老的篆体,幸好张平这个穷酸秀才的脑子里还有点墨水,勉强能辨认。
只是,这地图残缺得厉害。
整张图的边缘都有着清晰的撕裂痕迹,仿佛被人硬生生分成了四块,而他手中的,仅仅是左上角的那一部分。
这会是什么地方的地图?又藏着什么秘密?
张平的指尖摩挲着地图上一个被圈起来的,名为“黑风口”的关隘,陷入了沉思。
眼下线索太少,光凭这四分之一的残图,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暂且作罢,小心地将地图重新卷好,贴身藏入怀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犹豫的敲门声。
“咚、咚咚。”
“公子,是俺,刘大壮。”
张平走过去拉开门栓。
刘大壮那魁梧的身躯几乎是立刻就挤了进来,然后不等张平开口,挠了挠后脑勺,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砸得地板都颤了一下。
“公子!俺对不住你!俺没用,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愧疚和后怕,仿佛只要张平一句话,他就能以死谢罪。
张平心中一暖,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当时的情况,分头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不仅甩掉了追兵,还保住了牛车,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刘大壮被他强行拉起,依旧垂着头,瓮声瓮气。
“可俺……俺是个车夫,就该护着公子周全。俺这条命是公子救的,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俺刘大壮要是再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是豁出一切的决绝与忠诚。
张平很满意。
这乱世之中,能力固然重要,但忠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他拍了拍刘大壮厚实的肩膀,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你儿子刘兆,最近在学堂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