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怒,马蹄踏碎京郊死寂。
栖梧苑残破的朱漆大门被禁军铁蹄轰然撞开!火把长龙瞬间撕裂黑暗,将枯枝败雪映得如同白昼!
“搜!” 禁军统领厉喝如雷!
甲胄铿锵,黑影如潮水般涌入荒园!
后院柴房,门栓被一脚踹断!
火光照亮蜷缩在冰冷草堆里的男童——锦衣褴褛,小脸冻得青紫,塞着破布的嘴发出微弱呜咽,惊恐的大眼倒映着森寒的刀光!
“找到了!” 禁军士兵狂喜嘶吼!
几乎同时!柴房梁柱阴影里,两道黑影如同受惊的蝙蝠,猛地扑向角落男童,寒光直刺咽喉!
“咻!咻!”
两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低语,精准地贯入黑影后心!力道之大,带着尸体狠狠钉在斑驳的土墙上!
玄七的身影如同鬼魅,从破窗滑入,手中连弩弩机尚带余温。他看也未看墙上的尸体,一步踏到男童身前,冰冷的银色面具下,声音竟罕见地放低:“莫怕。你爹陈锋,在等你。” 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扯出男童口中破布,割断绳索,将一件尚带体温的玄色披风裹住那抖成筛糠的小小身躯。
男童呆滞片刻,“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哭嚎出来,死死攥住玄七冰冷的铁护腕,如同攥住唯一的浮木。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药香沉凝。
殷照临靠在引枕上,脸色苍白如冷玉。方才禁军封锁栖梧苑的急报已由心腹传入,他搭在锦被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却穿透紧闭的窗棂,死死钉在风雪肆虐的夜幕深处。
东方宸负手立于御案前,肩头箭伤洇开的暗红已凝成深褐。案头摊开的,正是玄七从王府书房暗格中“请”出的“证物”——并非预料中的“通敌密信”,而是一卷边缘磨损、墨迹半旧的《漕运河道疏浚纪要》!
帝王指尖捻起书卷,目光却森寒如冰。
张珩……果然换了棋!这书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
“陛下。” 玄七裹挟着一身风雪寒气踏入殿内,怀中抱着裹在玄色披风里、哭累昏睡过去的男童。他单膝点地,声音平直无波:“稚子已救出。王府书房暗格之物在此。”他双手奉上一只半尺长的扁方紫檀木盒。
东方宸接过木盒,入手微沉。盒面光洁,未落锁。他指尖用力,盒盖应声弹开!
殿内烛火跳跃。
盒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角明黄色的锦缎!
那锦缎不过巴掌大,边缘撕裂不齐,却赫然绣着五爪金龙的龙鳞与半片龙爪!在烛光下流转着刺目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光芒!
龙袍残片!
张珩真正的杀招!竟是要将“私藏龙袍,图谋僭越”的滔天罪名,借“修葺”之名,埋入王府!待搜府之时“惊天一击”!
“好一个‘清流’首辅!好一个‘天下书’!” 东方宸怒极反笑,笑声如同金铁刮擦!他猛地将木盒掼在御案上!龙袍残片在震动下微微滑出,明黄刺眼!
榻上,殷照临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饶是他心性坚忍,此刻也被这毒辣到极致的手段震得心神剧颤!张珩……竟敢行此灭族大逆!
“玄七!” 帝王的声音斩断冰寒,“带这孩子去偏殿,着太医诊治。传朕口谕:副将陈锋护驾有功,擢升骁骑营参将!其子忠烈之后,赐金锁压惊!”
“是!” 玄七抱起昏睡的男童,无声退下。
殿内重归死寂。
只余那角明黄的龙袍残片,在御案上无声地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东方宸缓缓转身,目光如渊,沉沉落在殷照临苍白如纸的脸上。他一步步走近,靴底踏过冰冷金砖,停在榻前三步。肩头的伤因震怒而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顾。
“皇叔,”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龙袍’……你可要看看?”
殷照临抬眸。
深潭般的眼底,冰封之下,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烬与一种近乎疲惫的锐利。他迎着帝王审视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不必。此物……该在它该在之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刺目的明黄,最终落回东方宸眼底:“陛下既已落子,何须问臣?”
四目相对。
空气如同凝固的琥珀。
试探、惊疑、算计、防备……无数未宣之于口的暗流在死寂中汹涌碰撞!
东方宸眼底那幽深的火焰,在殷照临那句“该在它该在之处”的回应下,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悄然松动。
“好。” 帝王缓缓吐出一个字,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半分。他不再看那龙袍残片,目光转向御案角落——那卷被血迹和药渍沾染、边缘磨损的羊皮地图,正静静躺在散乱的奏折旁。
他走过去,拿起地图,指尖拂过“叠翠谷”旁那力透纸背的朱砂标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
“这个,” 他将地图卷起,转身,不容置疑地放在殷照临枕边,“皇叔替朕收好。”
粗糙的羊皮触感冰凉。殷照临垂眸,目光落在卷起的地图边缘。就在那磨损的卷口处,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印记,如同干涸的血珠,又似一点未熄的余烬,正正烙印在“叠翠谷”三字的末笔旁。
烬余星火。
他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点暗红,冰冷的触感下,仿佛残留着书写之人孤注一掷的滚烫。
殿外风雪渐歇。
东方宸走向殿门,玄色身影即将没入门外的黑暗前,脚步微顿。
“张珩,”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活不过今夜。”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养心殿内,烛火将殷照临孤坐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砖墙上。他垂眸,指尖依旧停留在羊皮地图卷口那点暗红的印记上。
窗外,一缕微弱的曦光,刺破了铅灰色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