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郊游日,本该是孩童追蝶戏花的时节,京郊却接连传来噩耗。三个孩子从南山回来后,突然发起高热,浑身抽搐,嘴里吐着白沫,太医来了也束手无策,不到半日就断了气。
消息传到东宫时,澈儿正在翻看《草木图经》,书页上的“醉阎罗”花被圈了红,旁边注着:“花紫如茄,蕊含剧毒,与蜂针相激,毒性更烈。”他猛地合上书本,指尖在封面上掐出一道白痕:“备马,去南山。”
南山的荒圃里,杂草长得比人高。澈儿拨开齐腰的蒿草,裤脚很快沾了露水和草籽。空气里有种奇异的甜香,闻着让人头晕。“殿下小心,”侍卫拨开一片锯齿草,“这草叶上有刺。”
澈儿没说话,目光扫过杂乱的花丛。忽然,他在一丛妖紫色的花前停住了——那花像缩小的茄子,花瓣边缘卷着,蕊心是深黑的,正是《草木图经》里的“醉阎罗”。而在花瓣上、草叶间,散落着数十只金蜂的尸体,蜂针还露在外面,尾部的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就是这花。”澈儿蹲下身,用树枝挑起一只蜂尸,蜂腹已经发黑,“孩子贪玩,多半是摘了这花,被蜜蜂蛰了。”
他命人在周围仔细搜查,果然在花丛深处发现了更多蜂尸,密集得像撒了把金豆子。“往蜂尸最多的地方挖。”澈儿指着花根下的泥土,那里的土比别处松软,像是被人动过。
侍卫们拿着锄头开挖,刚挖了两尺深,就碰到了硬物——是个陶罐,里面装着用油纸包着的花种,还有半个残留的蜂巢。油纸被拆开,里面的花种散发着刺鼻的药味,与“醉阎罗”的甜香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查这荒圃的主人。”澈儿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最近购买‘醉阎罗’花种的人。”
线索很快指向了前织造局的旧吏张谦。此人在去年的毒锦案中被罢黜,一直怀恨在心。密探回报,张谦曾在药铺买过大量“迷魂散”,还托人从南疆带过“醉阎罗”的花种。
公审那天,大堂中央摆着个青瓷盘,里面放着妖紫的“醉阎罗”和金蜂尸,蜂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张谦被押上来时,脸色惨白,却还嘴硬:“不过是些毒花死蜂,怎能证明是我所为?”
澈儿拿起一根蜂针,用银簪挑着,凑到张谦眼前:“你以为把花种埋了就没人知道?可这些金蜂知道。它们蛰了采花的孩子,自己也中了毒,死在了花旁。蜂尸密集处,就是你埋花种的地方;这毒花毒蜂,就是你行凶的证据!”
他指向盘中的毒花:“你恨官府罢了你的职,却拿无辜孩童泄愤,连蜂虫都不如——它们还知道护花,你却用花杀人!”
张谦看着那些蜂尸,突然瘫倒在地,嘴里反复念叨:“是我恨……恨他们毁了我的前程……”
消息传到慕容府时,她正坐在窗边把玩金铃,足踝的铃音随着手指的动作轻响。“引蜂投毒?”她轻笑一声,将一片蜂翅夹进书页,“张谦这法子倒是巧,可惜遇上了个爱钻草丛的太子。”
属下低声道:“要不要……”
“不必。”慕容芷打断他,指尖划过书页上的蜂尸图,“澈儿既然能从蜂尸里找出罪证,自然也能猜到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毒花被尽数拔除,荒圃里种上了向日葵。秋天花开时,金黄的花盘朝着太阳,吸引了无数蜜蜂,却再没有一只中毒。百姓们带着孩子来赏花,都会指着花丛说:“记住了,好看的花不一定好,就像看着老实的人,心里可能藏着坏。”
澈儿的案头,放着个玻璃罩,里面封存着“醉阎罗”和金蜂尸。他在旁边题了行字:“蜂知护花,人应知护生。”风吹过,玻璃罩里的花影晃动,像在提醒着:再隐秘的罪恶,也会被最微小的生命记录下来,成为无法磨灭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