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秋,夜色沉沉。
陈砚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手中是一沓翻得起了毛边的《人民日报》和几页从县图书馆偷藏回来的内部文件。
苏昭在他身旁,轻声整理着一份写满重点内容的稿纸。
“‘个体经营试点’……这句话,应该就是突破口。”陈砚低声念道。
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奋,又有一丝谨慎。
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申请个体经营试点了,上一世真正落实到个体经营的时候还是要到1978年。
他要主动出击,借着政策松动的机会,迈出第一步——开一家修表铺,上一世他开过修表铺,前期的修表铺利润可不是一般的高。
苏昭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真的打算申请个体经营的试点吗?”
陈砚点点头,“现在还没有个体经营的店铺,如果真的能申请下来肯定能够赚到不少钱的。
“那确实,不过你想开什么店铺呢?回收老物件这种应该很难申请到的吧!”苏昭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陈砚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说要开回收旧物件的店铺,申请这种试点的肯定是要技术性的才比较容易通过申请,我打算开一个钟表维修店铺。”
“钟表维修店铺?”苏昭眼中的疑惑更甚,她根本没见过陈砚展示过维修钟表的技术,甚至陈砚连表都没有。
陈砚看着苏昭脸上的疑惑,心中也是明白了,“你是不是想着也没见过我会维修钟表,而且这种小店铺好像也赚不了什么钱的样子?”他的声音顿了顿,“别小看这门手艺,现在全县城能修好进口手表的没几个,维修起来的费用可不低。而且我修表的技术可不是一般的好,只是之前没有机会展示。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做这个呢?”
两人下定决心之后就开始分工,苏昭负责抄录、整理政策条文,准备个体经营试点的申请书;陈砚则开始在县城开始考察各个钟表维修店,同时也要开始重新温习一下自己的修表技术,毕竟重生之后他也没有碰过钟表了,也要重新学习一下。
他还特意找了县城几家老钟表铺观察,发现多数店铺设备老旧,师傅年纪大,服务跟不上,而且一些新款的钟表他们也无法维修。
“看来新型钟表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还是要去”陈砚暗自记下。
第二天一早,他就拉着苏昭去了县城最老的一家钟表铺。
老板姓李,五六十岁,是个退休的国营厂技工,见他们来得突然,还有点警惕。
“你们想干啥?”
“请教修表的技术。”陈砚语气诚恳。
李师傅打量了他们两眼,哼了一声:“现在谁还修表啊?年轻人整天想着发财,哪肯坐下来学手艺。”
陈砚笑了笑,“我不急着发财,只想先学会吃饭的手艺。”
李师傅听这话,倒是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手递给他一块坏掉的老式瑞士表:“试试看。”
陈砚接过来,手稳心静,几分钟内就拆开外壳,检查齿轮磨损情况,然后重新组装调试,最后轻轻上弦,秒针滴答作响,精准如初。
李师傅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你以前学过?”
“自学。”陈砚淡淡一笑,他也不可能直接就说他重生之前学的修表技术。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陈砚站在县工商局门口,深吸一口气,手里攥着那份由苏昭誊写的申请书。
王主任是审批科的干部,五十来岁,为人严谨但不迂腐,看到陈砚时,目光一亮:“这不是小陈吗?不是说你在开发荒山和长毛兔养殖吗?怎么忽然就申请了个体经营试点了?”
陈砚点头微笑,“王主任,荒山开发是一个长时间的工程,现在已经是在稳定的开发了。长毛兔我们现在已经是有了一定的规模,现在在慢慢扩大。刚好现在政策允许,我就想申请个体户营业执照,开一家修表铺。”
王主任接过材料,一边翻阅一边点头:“嗯,引用文件准确,思路清晰,不错。”
他抬头看了眼陈砚,“不过……最近有人举报你是‘走资派复辟分子’。”
空气顿时一凝。
陈砚脸上神色不变,但心里微微一沉。
他没有慌乱,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张剪报,放在桌上,指着一段话缓缓说道:
“这篇文章里提到,‘允许个体经济作为国家计划经济的有益补充’,您看这里,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不违反国家规定,个体经营是可以合法开展的?”
王主任一愣,低头仔细看了看那段话,眉头渐渐松开。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陈砚:“你小子,有点意思。原本我对于那些举报也没放在心上,果然你小子还真是不打没准备的战。”
说完,拿起笔,在申请表上签下两个字:
“同意。”
陈砚心中一松,知道这只是第一关,但至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走出工商局,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真实。
苏昭看着他,轻声问:“接下来呢?”
陈砚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嘴角微微扬起。
“接下来,我要让整个县城都知道,有个叫‘砚记’的修表铺,修得好,修得快,修得准。”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但有了这个通行证,接下来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第二天清晨,县城南街口贴出一张红纸启事:
招工启事
本店招聘钟表学徒一名,年龄不限,聪慧肯学优先录用,待遇面议。
落款:砚记修表铺
不多时,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有人以为是个新门路,有人纯粹图个新鲜,也有家长替孩子来问问。
陈砚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一询问,最终看中了一个叫小李的年轻人。
十六岁,瘦瘦高高,眼里有股机灵劲儿。
“你会认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吗?”陈砚问他。
小李点头:“识得。”
“知道齿轮怎么啮合吗?”
小李犹豫了一下,挠头笑道:“看过几次师傅修,大概有点印象。”
陈砚笑了:“那就够了。”
当天下午,小李就正式入门。
陈砚亲自教他拆解、清洗、组装,每一个动作都慢速演示,直到小李能独立完成一只瑞士表的基础维修。
他还根据前世经验,设计了一套简易工具,包括微型镊子、弹簧钩、校表仪等,大大提高了修理效率。
苏昭则在一旁整理账簿和客源记录,甚至开始思考如何拓展业务,比如上门维修、限时保养等服务。
砚记虽小,却已初具雏形。
一周后,砚记正式开业。
清晨六点,门前便站满了围观人群。
有人好奇地看着崭新的木牌匾——“砚记修表铺”五个黑漆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正当陈砚准备开门迎客时,一群身穿供销社制服的人拦在门口,领头的是刘会计,是赵德昌的小舅子,此时正满脸讥笑。
“哎哟,这不是小陈嘛?听说你要搞个体户,发财梦做得很美啊?”
陈砚神色平静:“刘会计,有什么事进来说。”
刘会计冷哼一声:“你这是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秩序!群众举报你是黑心商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陈砚不动声色,从柜台底下拿出营业执照,展开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县工商局签发的正式执照,编号017号。若说是非法经营,烦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以及举报信原件。”
刘会计脸色一变,支吾道:“我……我只是代表组织提醒你……”
陈砚步步紧逼:“那你代表的‘组织’是谁?哪个单位?哪位领导?”
场面一时僵住。
这时,一个年过六十的老者站了出来,正是当年与陈父一起被牵连的老工人杨大爷。
“你们这些人,当年害得人家破人亡的时候怎么不说理了?”杨大爷怒声道,“现在看见别人翻身了,又想来踩一脚是不是?”
这句话像火药引线一样点燃了现场气氛。
“说得对!”
“我们老百姓支持守法经营!”
“修得好表,就是本事!”
刘会计眼看形势不妙,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陈砚站在门口,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心里却并不轻松。
晚上,苏昭翻着客户登记册,突然抬起头:“砚哥,今天有几个客人来问,能不能修他们家里一些老物件,像是旧怀表、旧洋表之类的……”
陈砚一听,心中微微一动。
他记得,这些老物件很多都是“文革”时期被抄走,后来陆续退还回来的东西,大多数家庭只是随手收着,没人当回事。
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物品背后,或许藏着一条全新的财路,或许他可以通过这个店铺回收一些有价值的老物品。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夜色中的县城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