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菜市场外,寒风裹着尘土扑面而来,陈砚和小杨带着调解小组匆匆赶往李姓菜农的田头。
“两亩白菜卖了不到一百块?这价格连种子和肥料都赚不回来吧。”小杨边走边翻看手里的调查记录,眉头皱得能夹苍蝇,“这种压价收购的事我早就听说了,但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陈砚没说话,目光落在前方那片刚被收割过的菜地里。
土地还没干透,几捆残叶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中,像是被踩踏过一般狼藉不堪。
菜农李师傅正蹲在地边抽旱烟,见到人来了赶紧起身迎上:“陈会长!您可算来了!”
“我们先看看账本和合同。”陈砚语气平静,但眼神锐利,“你说是被压价,有没有证据?”
李师傅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张:“都在这儿呢,这是他们昨天来收货时签的单子。”
接过单据,陈砚仔细翻阅,果然发现上面的价格远低于市价,而且没有注明运输、损耗等附加条款。
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判断——这不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而是有组织的恶意压价。
“是谁派来的?”他问。
“是陈晓的人,”李师傅咬牙切齿地说,“以前也来收过几次,但这回……太狠了!”
陈砚心头微微一动。
之前就曾公开反对成立互助协会,说是“管得太多”。
看来,这一出戏,背后有人。
当天下午,协会紧急召开调解会议,地点就在文化馆的小会议室。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一张临时拼起的长桌上。
桌边坐满了批发商、菜农代表,还有孙律师和小杨。
“大家都是靠这个行当吃饭的,买卖公平才能长久。”小杨主持开场,语气温和但不失威严,“今天我们请到双方,是为了查明事实,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李师傅率先发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情绪激动。
而对面坐着的李振东则冷眼旁观,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说我压价,有什么依据?”他冷笑,“价格是双方谈好的,白纸黑字签了字,你们要改规矩,也得先问问市场的脸色。”
“市场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陈砚淡淡开口,目光扫过全场,“但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他拿起那份单据,在桌上轻轻一拍:“这份合同,虽然签了字,但在法律上并不具备强制执行力。因为它的价格明显低于市场正常水平,属于恶意压价行为。孙律师,你怎么看?”
孙律师点头:“根据现行《物价管理条例》,如果一方在交易中存在明显不合理低价,并对另一方造成实质性经济损失,受害方可申请仲裁或提起诉讼。”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李振东的脸色终于变了。
但他显然不愿认输,冷笑道:“那就打官司去吧,我看你能护得了他一辈子?”
“我没打算护谁一辈子。”陈砚站起身来,目光如炬,“但我可以定个规矩。”
他环视众人,缓缓说道:“从今天起,协会将牵头建立一个价格指导机制,设定最低收购保护价,避免恶性竞争,保障农户基本收益。同时,我们也欢迎批发商加入委员会,共同制定合理价格。”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动了。
毕竟,谁都希望有个稳定、透明的交易环境。
然而,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
“这不就成了变相垄断了吗?”老李站了起来,他是个体户代表,最初就反对协会的设立,“你们打着维护秩序的旗号,实则是想操控市场价格!”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陈砚却笑了,他看着老李,语气依旧平稳:“老李,你说得没错。如果真成了垄断,那确实不好。但我们不是为了控制市场,而是为了让它更健康。这样吧,我邀请你加入定价委员会,亲自参与价格制定,你觉得如何?”
老李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全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最终,老李哼了一声,坐下了:“行,我就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会场气氛缓和了些,但陈砚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风波不会停,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当他走出会议室时,苏昭早已在外等候。
她望着他,眼里闪着光:“你今天做得很好。”
陈砚点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制度要立起来,阻力也会随之而来。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一步步走下去,总会有人跟上来。”
阳光斜照,微风吹拂。
远处,有人已经开始议论起这场风波,有人说他是铁腕人物,也有人说他是理想主义者。
但无论如何,他的名字,正在一点点传开。
一个新的时代,悄然来临。
南门菜市场,一改往日嘈杂混乱的局面,如今井然有序。
摊贩们自觉按照协会划定的区域摆摊,菜品分类明确,价格透明,顾客也多了起来。
这一周,是新机制试行的第一周。
陈砚站在市场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脸上没有太多笑意。
他知道,制度的落地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来临。
“昨天统计的数据出来了。”小杨递来一份报表,“本周平均收购价上涨了18%,农户收益普遍增长,批发商也因稳定供货获得了长期利润。”
陈砚接过报表,目光扫过几个关键数据,点了点头:“看来机制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小杨笑了笑:“李师傅昨天还说,这一个月挣的钱比过去三个月都多。”
“这不是奇迹,而是本该有的公平。”陈砚语气平静,“只要规则清晰、执行公正,市场自然会回归良性循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名工作人员急匆匆跑来:“陈会长,赵书记让您过去一趟,说是地委那边来了电话。”
陈砚眉头微皱,随即点头:“走。”
赵书记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刚才地委一位干部来电,问我们那个‘个体户互助协会’是不是越权干预市场秩序了。”赵书记端着茶杯,语气却轻松,“我跟他说,这是民间自发行为,政府只是引导,没参与具体事务。”
陈砚一听便明白了,这是赵书记在替他挡枪。
“谢谢赵书记。”
赵书记摆了摆手:“我不是护你,而是觉得你做的事,方向是对的。不过,上面毕竟有人关注了,你要小心行事。”
陈砚点头:“我会注意方式方法,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赵书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别让一时的风头毁了根基。”
陈砚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他明白,这场制度革命已经引起了上层的注意,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谨慎。
夜幕降临,陈砚回到家中,苏昭正在厨房忙碌。
“听小杨说今天你又处理了不少事?”她一边炒菜,一边笑着问。
“地委那边有点动静。”陈砚坐在桌边,声音低沉,“但赵书记帮我说了几句话。”
苏昭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这条路终究不是一个人能扛下来的?”
“我知道。”陈砚抬头看她,眼中透出一丝疲惫和坚定,“但我必须先立起这个标杆,让别人看到希望,才会愿意加入。”
苏昭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窗外的风吹进屋里,带着冬末春初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满大地,陈砚照例来到协会办公地点。
刚坐下不久,电话铃响了。
“陈先生您好,这里是中国乡镇企业协会秘书处,恭喜您成功入选西南地区唯一代表,出席即将召开的全国个体经济论坛。”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而正式,“请尽快确认行程安排,并提交相关资料。”
陈砚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用力,心中波澜起伏。
他缓缓开口:“我接受邀请。”
挂断电话后,他久久未语。
“要北上了。”他低声自语,眼神望向远方,仿佛穿越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北方的都市。
那里,将是另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