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的狼旗刚踏进南疆边界,就被一片墨绿色的雾霭吞了进去。
陈墨站在南蛮的观察哨上,指尖沾了点黏在草叶上的雾珠。那雾是青黑色的,带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腥甜——是南蛮的“蚀骨瘴”。他能看见雾里漂浮着细小的磷光,那是被瘴气侵蚀的魂魄,正随着雾流飘向南方,最终融入十万大山深处的祖灵树。
“将军,北戎的先头部队在三十里外扎营了。”副将阿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怀里抱着陈墨新炼的“蛊眼”——用三十六种南疆毒虫的晶核雕成,能看穿瘴气的迷障。此刻蛊眼表面浮起红纹,映出营地里的景象:北戎士兵正用兽皮裹住马腿,用酒泼洒甲胄,试图驱散瘴气,却见几个士兵突然捂住脖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惨叫着栽进雾里。
陈墨笑了。南蛮的“地脉养蛊”果然名不虚传。这蚀骨瘴不是普通的毒雾,是用十万大山里的尸毒、瘴气、怨魂混合养了百年的“活瘴”,专克北戎这种靠马力冲锋的游牧骑兵——马匹的铁蹄踏碎腐叶,会惊醒沉睡在泥土里的“地蛊”;人畜的鲜血渗进土地,又会唤醒藏在岩缝中的“血蛭”。
“传令下去,让青蚨部的蛊师把‘引魂蝶’撒到北戎的水源里。”陈墨摘下腰间的青铜铃铛,轻轻摇晃。铃声里混着南蛮古调,是他在南疆卧底三年偷学的巫祝咒文,“另外,把第三窟的‘树茧’搬到东侧山谷。”
阿铁犹豫了一下:“将军,树茧是您用百年古木的树心养的尸蛊,里面封着三百个被活埋的南蛮奴隶……”
“他们不是奴隶。”陈墨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是我用亡灵术解了他们的尸毒,换他们替我守着这方山林。”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当年我娘被北戎屠城时,是个南蛮老妇用草药给我止血,用树皮给我裹伤。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南蛮的星纹玉——和我娘那半块玉佩,能拼成完整的星图。”
阿铁没再说话。他跟着陈墨三年,见过太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画面:陈墨跪在乱葬岗用骨笛招魂,用活人的眼泪熬制“离人膏”给尸傀防腐,甚至在暴雨夜剖开自己的手腕,让鲜血喂饱被封印的“雷纹尸将”。但此刻望着远处被瘴气笼罩的北戎营地,他突然明白,陈墨的亡灵术从来不是单纯的杀器——那是他用死亡编织的网,要把所有参与这场杀戮的人,都困死在自己的罪孽里。
北戎营地的骚乱愈演愈烈。先是有士兵突然发疯,用刺刀捅进自己的肚子,肠子拖在地上还在喊“救命”;接着是战马集体踢翻了粮草车,嚼食着发霉的麦麸,嘴角渗出黑血;最中央的大帐里,北戎可汗正揪着自己的头发尖叫,他的盔甲上爬满了半透明的虫子,每只虫子都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那是‘影蛊’。”陈墨望着蛊眼里的景象,低声道,“南蛮大祭司养的‘同命蛊’,主仆同生共死。可汗杀了多少南蛮百姓,影蛊就啃食他多少魂魄。”他摸出骨笛,笛身的符文突然泛起幽绿,那是用南蛮毒瘴里的蛇王脊椎骨炼的“引蛊笛”。
“阿铁,去把青鸾卫的尸傀全撤回来。”陈墨将骨笛抵在唇边,“这次,我要让北戎尝尝,被自己践踏过的土地反噬的滋味。”
当引蛊笛的呜咽声穿透瘴雾时,十万大山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那是南蛮大祭司的“唤灵号”,用千年古木挖空制成,能唤醒沉睡在山脉里的“地只”。陈墨看见,被蚀骨瘴笼罩的森林突然活了过来:碗口粗的古藤从地下钻出,缠住北戎的战马;腐叶堆里爬出无数“尸蜈”,每只都有儿臂粗细,颚片上挂着半腐的肉丝;最骇人的是漫天飞舞的“引魂蝶”,它们的翅膀上印着南蛮古图腾,所过之处,北戎士兵的伤口会渗出黑血,原本溃烂的皮肤竟开始愈合——但那不是愈合,是被蛊虫啃食魂魄后,重新塑成的“活尸”。
北戎可汗终于崩溃了。他砍断自己的左手,试图用鲜血冲开影蛊,却发现鲜血落在地上,立刻化作无数红色的小蛇,钻进他的脚腕。大帐外的亲兵冲进来要护驾,却被突然从土里钻出的“地矛”刺穿胸口——那是陈墨用北戎骑兵的马蹄铁混着南蛮的尸毒炼的“地脉钉”,专钉骑兵的命门。
“将军,北戎的旗手逃了!”阿铁指着西北方的山坳。那里有个戴狼头面具的身影正策马狂奔,身边跟着二十多个亲兵,马背上驮着几个檀木盒子。
陈墨的瞳孔缩成针尖。他认得那面具——是北戎的“镇魂将”,专门负责用活人血祭镇压边患。檀木盒子里装的,应该是南蛮用来镇山的“地母之心”——一块能操控地脉的活石,若被北戎带走,整个南疆都会沦为焦土。
“追。”陈墨抓起腰间的骨珠串,第二十七颗骨珠(母亲的头骨)突然发烫。他将骨珠按在眉心,眼前浮现出一条淡蓝色的光带——那是地母之心的魂脉走向。他翻身跃上战马,玄色大氅在瘴雾中猎猎作响,身后跟着三百具重新激活的尸傀,每具尸傀的眼眶里都跳动着幽绿的鬼火,那是陈墨用南蛮蛊师的怨魂喂的。
他们在山坳里截住了镇魂将。那家伙见势不妙,立刻割断马缰,抱着檀木盒往林子里跑。陈墨却没有追,他举起骨笛,对着天空吹了声长调——那是南蛮巫祝的“送魂曲”。
刹那间,林子里的树藤突然收紧,将二十多个亲兵捆成了粽子。镇魂将刚跑到一棵老榕树下,脚腕就被树根缠住,整个人被倒吊起来。陈墨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骨笛尖轻轻挑起他的狼头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左脸上刺着北戎的狼头图腾,右脸却纹着南蛮的蛇形刺青——原来是个混血儿。
“你母亲是南蛮人吧?”陈墨的声音很轻,“我在你的魂脉里闻到了熟悉的香——是她用紫苏叶给你擦药的味道?”
镇魂将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被北戎士兵拖走时,塞给他半块蛇形玉佩,说:“等你长大,去南疆找阿姐,她会教你认祖归宗。”后来他被北戎贵族收养,才知道那半块玉佩,是南蛮大祭司的信物。
“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发颤。
陈墨摸出怀中的半块星纹玉,和镇魂将腰间的蛇形玉佩轻轻一合——完整的星图在月光下显现。“因为我娘是南蛮人。”他将玉图塞进镇魂将手里,“她临终前说,南蛮和北戎本是一家,是野心家把我们分成了仇人。”
镇魂将的眼泪滴在玉图上,晕开一片水痕。陈墨举起骨笛,指向被倒吊的树藤:“放了地母之心,我留你全尸。”
镇魂将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是来抢地母之心的?”他扯断脖子上的绳索,反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我是来把它毁掉的——既然你们都要争这片土地,不如同归于尽!”
刀光闪过的瞬间,陈墨的骨笛已经点在他的膻中穴。镇魂将的身体僵在原地,却没死——陈墨用亡灵术封了他的魂,让他亲眼看着接下来的事。
“阿铁,把地母之心拿出来。”陈墨对身后喊道。一个青鸾卫捧着檀木盒上前,打开后,里面躺着块鹅蛋大的石头,表面流转着金色的纹路,像大地的血管。
陈墨将骨笛抵在地母之心的纹路上。笛声响起时,石头里的金色纹路突然活了过来,顺着笛身爬进他的手臂。他能感觉到,那些纹路在修复他被战火灼伤的魂魄,也在安抚被他炼化的战魂——原来地母之心不是凶器,而是治愈之石。
“你疯了?”镇魂将惊恐地看着陈墨,“它会吸干你的命!”
陈墨却笑了。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用最后一口气给他编了个草环,说:“小墨,不管以后你变成什么样,心里要留块软的地方,给那些没机会活下来的人。”此刻,地母之心的力量正涌进他的心脏,那些被他封存的战魂突然不再哭泣,反而发出欣慰的叹息。
“我要的不是杀戮。”陈墨将地母之心举过头顶,金色光芒照亮了整片瘴林,“我要让所有被战火牵连的人,都能在另一个世界,看见春天的花海。”
镇魂将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望着陈墨身后的尸傀,那些原本狰狞的面孔此刻竟泛起暖光——原来陈墨早就在尸傀的魂脉里种下了“往生咒”,等这场仗结束,他们会带着生前的执念,去投胎,去重生,去看看他们没活完的人生。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瘴雾时,北戎的残军跪了一地。陈墨站在地母之心前,望着远处南蛮的旗帜缓缓升起,突然觉得,母亲临终前的那抹光,终于照进了现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