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暴雨夜收到那枚青铜罗盘的。
罗盘表面刻着七十二道月桂叶纹路，指针正疯狂震颤，指向东南方三百海里外的\"鬼齿礁\"——那是片被风暴撕碎的珊瑚礁群，当地渔民说，每到月圆之夜，礁石缝里会渗出幽蓝的光，像有人在海底点着灯笼。
\"是寻宝人送来的。\"小棠站在舱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他们说，您合成过七十二个亡灵，能解开'海妖号'的诅咒。\"信纸末尾画着枚月桂叶宝石，边缘渗着黑血——和霍克特、杰克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陈墨摸了摸罗盘。青铜表面还带着体温，指针突然转向正北，精准指向他藏在底舱的水晶瓶。瓶中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正在翻涌，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备船。\"他说，\"去鬼齿礁。\"
三天后，\"银梭号\"驶近鬼齿礁时，暴雨突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礁石上，那些尖锐的珊瑚尖刺泛着冷光，像无数把倒插的匕首。陈墨站在船头，看见礁石缝里浮着幽蓝的光团，每团光里都裹着半截骸骨——有人类的，有鱼类的，还有某种长着鳞片的巨型生物。
\"那是......\"小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捂住嘴。光团里浮现出人脸：穿旗袍的女人、戴礼帽的男人、梳着辫子的少年，他们的表情痛苦，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是被月桂叶封印的灵魂。\"陈墨握紧水晶瓶，\"他们被困在这里，等了七十二年。\"
船底传来撞击声。陈墨低头，看见珊瑚礁上卡着半艘沉船——船身覆盖着藤壶，桅杆折断，船首像是个抱着婴儿的女人，面容被海水侵蚀得模糊，却仍能看出眉心的月桂叶印记。
\"海妖号。\"老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亡灵虚影站在甲板上，这次没有穿水手服，而是穿着绣满牡丹的锦缎长衫，\"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效力，头儿。四九年前的今天，我和阿秀就是在这艘船上......\"
陈墨的瞳孔微缩。老奎从未提过自己的过去。他看见老人的亡灵虚影里，胸口位置飘着半枚月桂叶宝石——和霍克特、杰克的那枚，是同一块碎片。
\"阿秀是谁？\"他问。
老奎的手抚上船首像。女人的面容突然清晰，露出和陈墨母亲遗像上一样的眉眼。\"我妹妹，阿秀。\"老奎的声音哽咽，\"当年我们全家被月桂叶教的人追杀，逃到这艘船上......他们说要带我们去'自由岛'，结果......\"
船首像的眼睛突然转动。陈墨看见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脸，还有藏在背后的七十二个亡灵。
\"欢迎回家，合成师。\"女人的声音像海风般轻柔，\"你带着我弟弟的灵魂来了。\"
陈墨的水晶瓶\"啪\"地裂开。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涌出来，在沉船周围凝成光茧。他这才发现，每团光茧里都裹着半枚月桂叶宝石——正好七十二枚，和他的怀表内侧、霍克特的、杰克的，还有海妖号上的碎片，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
\"这是月桂叶教的总坛。\"老奎的亡灵虚影跪了下来，\"他们用活人的灵魂喂养月桂叶，想让教主复活。我妹妹阿秀是祭品，我是守灵人......\"他的手指向沉船底部，\"真正的宝藏，在龙骨里。\"
陈墨潜入水中。海水冰冷刺骨，他却能清晰看见海底的景象：沉船的龙骨被月桂叶形状的锁链缠住，锁链尽头嵌着颗巨大的珍珠——比杰克胸口的永生之泪大十倍，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光晕。
\"那是......\"
\"月桂叶之泪。\"老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能让人永生的不是眼泪，是灵魂的重量。他们用七十二个无辜者的灵魂当砝码，等珍珠吸够重量，教主就能从地狱爬回来......\"
陈墨的怀表发烫。他摸出表，看见母亲的遗像在流泪，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子时——月桂叶教祭祀的时刻。
\"小棠，把亡灵匣打开。\"他说，\"让守灵舰队的兄弟们来帮忙。\"
水晶匣碎裂的瞬间，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凝聚成实体。老奎穿上锦缎长衫，阿秀抱着婴儿站在他身边，其他亡灵握着生锈的武器，眼中跳动着和陈墨一样的幽蓝火焰。
\"龙骨锁链需要七十二滴灵魂血。\"阿秀说，\"用我们的血，能斩断诅咒。\"
陈墨点头。他割破手腕，鲜血滴在锁链上；老奎和阿秀跟着割腕，他们的血融入海水，锁链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其他亡灵也割开手腕，血珠在海水中绽开，像红色的花。
当第七十二滴血落下时，龙骨发出轰鸣。陈墨游向珍珠，看见珍珠表面浮现出月桂叶教的图腾——和他在霍克特总督府、杰克海妖号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小心！\"阿秀突然尖叫。
陈墨转身，看见无数月桂叶形状的黑影从珊瑚礁里窜出。那是被月桂叶教残害的亡灵，他们的身体被腐蚀得只剩骨架，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们是来阻止我们的。\"老奎抽出腰间的弯刀，\"当年他们也想斩断锁链，却被月桂叶教的人杀死了......\"
战斗在水下爆发。亡灵水手的刀砍在骨头上，溅出绿色的磷火；黑影的指甲抓在亡灵身上，撕下一块块幽蓝的灵魂雾。陈墨趁机抓住珍珠，用怀表里的母亲遗像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珍珠表面。
珍珠发出刺目的光。陈墨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小棠的哭声，有莱拉的感谢，有霍克特女儿的低语，还有老奎和阿秀的笑声。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暖流，涌入他的心脏。
\"原来......\"他轻声说，\"灵魂的自由，从来不是靠吞噬，而是靠爱。\"
珍珠在他掌心碎裂。光芒中，陈墨看见月桂叶教教主的虚影——那是个穿着金缕衣的女人，面容扭曲，双眼是两个黑洞。
\"不！\"女人的声音像刮过礁石的风，\"你们毁了一切！我要让所有人......\"
陈墨挥出一道蓝光。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裹住女人，将她拖向海底深处。老奎和阿秀的亡灵虚影站在他身后，微笑着挥手。
当陈墨浮出水面时，天已经亮了。鬼齿礁的珊瑚缝里不再渗出幽蓝的光，那些被困的灵魂已经消散，只留下几枚月桂叶在风中飘荡。
小棠划着小船靠过来，手里捧着个檀木盒。盒里装着从沉船里打捞出的遗物：半块绣着牡丹的锦缎、枚刻着\"阿秀\"的银簪、还有本泛黄的日记，扉页写着\"林秀兰\"——正是老奎的妹妹。
\"她写了什么？\"陈墨问。
小棠翻开日记，念道：\"今日哥哥说要带我去自由岛，可船上的叔叔阿姨都好奇怪，他们的眼睛像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如果我回不去，希望有人能帮我告诉哥哥......我不怪他。\"
陈墨的眼眶湿润了。他合上日记，放进怀里。水晶瓶里的灵魂雾轻轻摇晃，这次没有哀嚎，只有安详的哼唱。
\"回家吧。\"他说，\"该给老奎和阿秀立块碑了。\"
小棠点头。她转身时，后颈的月桂叶疤痕泛着淡粉色的光——那是被爱治愈的痕迹。
而在鬼齿礁的海底，那艘\"海妖号\"的残骸正在缓缓上浮。船首像的女人眉心，月桂叶印记发出柔和的光，像在说：
\"灵魂终会回家，爱永远不会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