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苏醒的那天，窗外正下着细雨。
云溪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发现床榻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褐色的眸子清冷如常，正静静注视着窗外的雨帘。听到动静，墨玄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云溪身上时微微一顿。
\"师尊醒了！\"云溪险些打翻药碗，连忙上前跪在床边，\"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墨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坐起身。雪白的长发垂落肩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些断裂的金色纹路已经重新连接，只是颜色比之前浅淡许多。
\"谁修复的封印？\"墨玄开口，声音因久未使用而有些沙哑。
云溪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掌门师伯来看过，说是师尊自行恢复的。\"
\"说谎。\"墨玄轻声道，却无多少责备之意。他伸手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擦过云溪的手背，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是你。\"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云溪屏住呼吸，等待责罚降临。但出乎意料，墨玄只是将药一饮而尽，随后递回空碗。
\"多谢。\"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溪胸口发热。
\"徒儿分内之事。\"他低头接过碗，借机掩饰眼中的狂喜。师尊第一次对他说\"谢\"字，这是前所未有的进步。
墨玄掀开薄被下床，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云溪立刻上前搀扶，手指紧紧抓住那鎏金长袍的衣袖。令他惊讶的是，墨玄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
\"师尊要做什么？徒儿帮您。\"
\"不必。\"墨玄淡淡道，却也没有强行挣脱，\"去准备早课吧，耽误太久了。\"
云溪点头应是，却在转身时偷偷深吸一口气——师尊身上那股冷香混合着药草气息，让他恨不得将这一刻的空气永远封存在肺里。
接下来的日子，墨玄似乎默许了云溪更多的接近。他仍不苟言笑，但目光停留在徒弟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有时云溪甚至能捕捉到师尊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这日午后，云溪在庭院中练习墨玄新教的阵法。这是一个复杂的空间禁锢阵，需要极高的专注力。他全神贯注地勾勒符文，没注意到墨玄已悄然站在廊下观望。
\"这里错了。\"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云溪一惊，抬头看到墨玄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正低头审视他的阵法。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云溪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淡色薄唇，喉结上下滚动。
\"看什么？\"墨玄微微蹙眉，\"专心。\"
\"是……\"云溪慌忙低头，却因心绪大乱又画错一笔。
墨玄叹息一声，竟直接握住他的手，引导他重新绘制：\"这样……再这样……明白了吗？\"
云溪整个人僵住了。师尊的手修长有力，掌心有些粗糙的茧，温暖得不像话。他几乎听不见墨玄在说什么，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
\"云……璃？\"墨玄突然轻声唤道，语气是云溪从未听过的柔软。
云溪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师尊？\"
墨玄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继续练习。\"
说完便转身离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云溪呆立原地，手中的阵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云璃……这就是那个死去弟子的名字？师尊刚才看着自己时，眼里分明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云溪冲回自己的小屋，从暗格中取出那幅偷画的师尊肖像，发疯般在上面写满\"云璃\"二字，又狠狠划掉。
\"凭什么……\"他咬牙切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个死人……凭什么……\"
发泄过后，云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云璃的事，需要弄清楚自己与那个弟子究竟有什么关系。而玄天宗的禁书阁，或许就有他想要的答案。
次日清晨，云溪借口为墨玄查找疗伤古籍，获得了进入禁书阁的许可。禁书阁位于主峰后山，常年有阵法守护，普通弟子不得擅入。
\"《轮回转生录》、《灵魂溯源术》...\"云溪指尖划过一排排古籍，最终停在一本积满灰尘的《魂引秘术》上，\"就是你了。\"
他迅速翻阅，找到了关于\"灵魂印记\"的章节。据记载，某些强烈的情感会在灵魂上留下印记，即使转世重生也不会消失。更有甚者，相似的灵魂会相互吸引……
\"所以这就是师尊收我为徒的原因？\"云溪冷笑，继续往后翻，突然停在一页记载\"招魂术\"的地方。
这个禁术需要与被招魂者有深切关联的物品，以及强大的灵力媒介。云溪眼睛一亮——他有墨玄的金色血液，这不就是最好的媒介吗？至于关联物品……师尊身上一定有与云璃相关的东西。
当晚，云溪在密室中布置好招魂阵。中央放置着盛有墨玄金血的玉瓶，周围按照古籍记载摆好符咒和蜡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吟诵咒语。
\"以血为引，以魂为桥……云璃，现身！\"
阵法亮起诡异的绿光，烛火疯狂摇曳。玉瓶中的金血沸腾起来，化作一缕金烟升腾而起，在空中扭曲成形。云溪瞪大眼睛，期待又恐惧地看着那团逐渐成型的烟雾。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密室。金烟剧烈抖动，转而化作漆黑的雾气！那不是云璃的灵魂，而是熟悉的\"世界排斥\"黑雾，只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浓郁、更邪恶。
\"不……不对！\"云溪慌忙掐诀想要终止法术，但为时已晚。黑雾中伸出无数触手，朝他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密室墙壁轰然崩塌。一道金光如利剑劈开黑雾，墨玄的身影出现在烟尘中。他脸色铁青，长袍上的四神兽纹样光芒大盛。
\"蠢货！\"墨玄一把拽过云溪护在身后，单手结印，四神兽虚影同时扑向黑雾。
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云溪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墙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惊恐地看到墨玄被一道黑雾穿透肩膀，金色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师尊！\"
墨玄闷哼一声，却未后退半步。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符印：\"封！\"
符印金光大盛，如同一张大网将黑雾尽数包裹。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黑雾被强行压缩成一个小球，最终\"啪\"的一声消散于无形。
寂静。
墨玄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云溪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师尊！您的伤……\"
\"你……\"墨玄抬头，眼中怒火与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交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云溪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徒儿知错...徒儿只是……\"
\"只是什么？\"墨玄厉声打断，\"想召唤那个灵魂？\"
云溪脸色煞白。师尊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墨玄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金血从嘴角溢出。云溪顾不得许多，一把扶住师尊：\"让徒儿帮您疗伤！\"
他将墨玄扶回寝殿，小心翼翼地为师尊脱下长袍。肩膀的伤口触目惊心——黑雾造成的伤害无法自行愈合，金血不断涌出。更糟糕的是，背上的封印纹路又开始变得不稳定。
\"需要……重新封印……\"墨玄气息微弱。
云溪咬咬牙，伸手轻触那些金色纹路。如同上次一样，触碰的瞬间，他被拉入了记忆洪流——
这次看到的不是某个具体场景，而是快速闪过的片段：两个不同的世界，同样遭受黑雾侵袭；墨玄站在某个巨大阵法中央，四神兽被迫与他结合；一个模糊的身影将什么东西交给墨玄，随后被黑雾吞噬……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这些片段中，云溪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或者说，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墨玄身侧，共同对抗黑雾！
\"这……不可能……\"云溪喃喃自语。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推出记忆。墨玄已经坐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看够了？\"
云溪跪伏在地：\"师尊……那些黑雾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们会攻击您？还有那个……云璃……\"
\"闭嘴！\"墨玄罕见地失控，一掌拍碎身旁的矮几，\"那不是你该问的事！\"
云溪第一次见到师尊如此失态，却也因此更加确信：云璃是关键，而自己与那个死去弟子之间，一定存在不寻常的联系。
\"徒儿知错。\"他低下头，声音哽咽，\"只是……师尊看着徒儿时，眼里总是有别人的影子……徒儿受不了……\"
墨玄沉默良久，最终疲惫地闭上眼：\"出去。\"
云溪不敢违抗，默默退出寝殿。但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躲在殿外的阴影处，静静等待。
夜深人静时，他听到殿内传来墨玄的低语，像是在对某人说话：\"……太像了……连这执拗的性子都……\"
云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这一次，除了嫉妒，他心中还升起了另一种情绪——如果黑雾威胁的不仅是师尊，还有整个世界……如果自己和那个云璃真的有什么联系……
\"师尊，\"他对着夜色轻声呢喃，\"无论您背负着什么……这次徒儿一定会陪您走到最后。\"
不是为了替代谁，而是为了成为唯一能与师尊并肩而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