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367年7月16日，阴。
整夜未眠的沈陌站在舰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军装袖口的一小片蓝色污渍。那是Lucas的体液，昨天混乱中溅上的。通常这种痕迹会在几小时内自动分解，但这次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那片蓝色依然鲜艳如初，像是某种顽固的谴责。
\"报告长官，Lucas上将仍拒绝离开舱室。\"年轻的中尉声音发颤，\"送去的食物都被……呃……扔出来了。\"
沈陌的目光扫过监控屏幕。Lucas的舱室温度已降至接近零度，湿度却高达95%——这是深海生物在极度悲伤时会制造的环境。屏幕上偶尔闪过一抹红色，是Lucas的触手暴躁地拍打着摄像头。
\"继续送。\"沈陌转身看向海图，银白发丝在颈后束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换他喜欢的活章鱼。\"
中尉脸色发绿：\"可是长官……这会不会太……\"
\"这是命令。\"沈陌的指甲在金属海图上划出五道焦痕，又迅速用袖子擦去。
等中尉离开，沈陌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态。他的内脏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丝缠绕着，每次呼吸都带出淡淡的血腥味。烛龙血脉对未成形子嗣的\"清理\"过于彻底，连带着母体的一部分生命力也被强行剥离——这本该是他的代价，现在却由Lucas承担了大部分。
\"顽固的小章鱼……\"沈陌喃喃自语，指腹擦过嘴角渗出的金色血丝。如果Lucas不那么倔强，如果他能乖乖接受沈陌的力量疏导，现在就不会……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全舰。
\"长官！Lucas上将的舱室——\"
沈陌已经冲了出去。走廊地板上凝结着薄霜，越靠近Lucas的舱室越厚，最后几乎变成滑溜的冰面。更诡异的是，那些冰里封着无数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有一点蓝色荧光——未完全消散的卵细胞。
舱门被厚厚的冰层封住。沈陌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贴上冰面，皮肤接触处立刻冒出白烟。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但新的冰层又不断生成。这是深海族群的自我保护机制，意味着Lucas正在无意识中将自己封入永恒的冰棺。
\"Lucas！\"沈陌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直呼其名。他的掌心燃起金色火焰，这次不再保留实力。冰层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终于破开一个大洞。
里面的场景让沈陌的血液瞬间凝固。
Lucas悬浮在舱室中央，赤红长发像海葵般在水中舒展。整个房间被某种力场填满了海水，而Lucas就漂浮在这微型海洋的中心，全身覆盖着晶莹的冰甲。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深海生物特有的乳白色，没有瞳孔，只有死亡般的空白。
\"退后！所有人退后！\"沈陌厉声喝道，同时自己跨入那片水域。奇怪的是，海水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通道，像是认得他的气息。
当沈陌靠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Lucas突然动了。他的头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180度，乳白的眼睛\"盯\"着沈陌。六根触手同时袭来，每根尖端都硬化成锋利的矛状。
沈陌没有躲。第一根触手刺入他的肩膀，带出一串金色血珠。那些血滴在水中不溶解，反而像活物般环绕着Lucas旋转。
\"醒醒。\"沈陌忍着剧痛向前一步，第二根触手刺入他的腹部，\"这不是你想要的哀悼。\"
Lucas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种人类声带无法模拟的低频音波。舱室内所有玻璃制品瞬间粉碎，连金属墙壁都开始扭曲。沈陌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出血，但他继续前进，直到能触碰到Lucas的脸颊。
\"他们本就不可能存活。\"沈陌轻声说，这次用了龙语，每个音节都带着古老的力量，\"混血种会撕裂你的子宫，最后吸干你的生命力……我宁愿你恨我。\"
一滴蓝色的泪从Lucas乳白的眼中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那些泪水在水中形成小小的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有一点金光——是昨天沈陌故意留在Lucas体内的龙血印记。
突然，Lucas的触手全部软化了。它们仍插在沈陌身体里，却开始分泌治愈性黏液。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两根最先发动攻击的触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擦拭沈陌嘴角的金色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骗子。\"Lucas的声音终于恢复人声，虽然依旧带着深海回声。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成正常的竖瞳，冰甲开始融化，\"你明明……也很痛……\"
沈陌猛地将Lucas拉入怀中。这个动作让插在体内的触手又深入几分，但他不在乎。龙血与海妖的体液在水中交融，形成一种奇特的蓝金色雾状物，这些雾气自动修复着舱室内被破坏的一切。
\"我习惯了。\"沈陌的下巴抵在Lucas湿漉漉的红发上，\"烛龙的血脉……本就该孤独。\"
Lucas的触手突然全部缩回。他推开沈陌，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些淡金色纹路已经褪去，但在特定角度下，还能看到极淡的龙鳞状痕迹。
\"这是什么？\"Lucas的手指抚过那些几乎不可见的纹路，\"为什么……它们在发热？\"
沈陌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正在自我修复的舱门，军装上的破洞和血迹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消失，又恢复了完美无瑕的模样。
\"沈陌！\"Lucas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你他妈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沈陌在门口停顿，侧脸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棱角分明：\"留着吧，算是……纪念品。\"
当舱门最终关闭，Lucas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有什么在发光。他游过去（是的，房间里仍然充满海水），发现是昨天那个青铜小瓶的碎片——每一片都在水下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排列成一个奇特的图案。
深海族群的本能让他立刻认出这是什么：上古龙族的守护阵。不是用来杀死幼崽的，而是……转移伤害的。
Lucas的鳃腔突然剧烈起伏。他想起今早那些自动避开他的冲击波，想起沈陌明明可以轻易制服他却任他攻击，想起那些刺入身体后立刻变得温柔的触手……
\"混蛋……\"Lucas一拳砸向墙壁，却在接触前被一层突然出现的金色薄膜挡住。他的拳头只是轻轻碰触到墙面，连声音都没发出。
与此同时，舰长室里的沈陌又吐出一口金血。这次血量多得吓人，在地板上烧出一个冒烟的洞。他虚弱地靠在墙上，看着监控屏幕里Lucas疯狂翻找医学资料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个疲惫的弧度。
\"晚了，小章鱼……\"沈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伤害转移仪式……已经完成了。\"
星历367年7月18日，小雨。
医疗室的灯光在Lucas眼前晃动，他手中的数据板仿佛有千斤重。那些密密麻麻的基因图谱和生命力曲线图在他眼中扭曲成可怕的形状——所有混血胚胎的预测存活率都是零，最乐观的模型也显示它们活不过第十二周。
\"这不可能……\"Lucas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湿痕，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分泌黏液，这是深海生物极度震惊时的生理反应。
数据板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加密标记，解锁需要上将级别权限。Lucas用自己的生物密码一试就开了——这是沈陌故意留给他的。
解锁文件里是更详细的研究记录：
【烛龙-深海族群混血胚胎稳定性报告】
【结论：基因链崩溃率100%，母体连带损伤率83.7%】
【建议：立即终止，否则将导致母体生殖系统永久性损伤】
最后一行小字刺痛了Lucas的眼睛：
【注：伤害转移仪式成功率仅37%，施术者可能承受不可逆的血脉损伤——沈陌，星历367.5.28核准】
\"五月底？\"Lucas的触手全部僵直，\"那时候我才刚刚……\"
他突然想起那天清晨沈陌反常地检查他的腹部，指尖在鳞片缝隙间停留了过久的时间。原来那不是亲昵，而是……诊断。
医疗室的门突然滑开，Lucas条件反射地将数据板藏在身后。进来的是医务官chen，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上将！您不应该在这里——\"
\"出去。\"Lucas的声音带着深海族群特有的低频震动，医疗设备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chen医生仓皇退出的瞬间，Lucas已经冲向了门口。他的触手在身后扫倒了整排医疗架，瓶瓶罐罐砸在地上，混合成刺鼻的药水味。
走廊上的士兵们纷纷避让，他们看到敬爱的指挥官赤红长发如火焰般在身后飞扬，眼中闪烁着非人的冷光。更可怕的是他腹部隐约透出的金色光芒，透过军装布料清晰可见。
Lucas一脚踹开沈陌的舱门时，后者正在系军装领口的纽扣。银白长发还散着，在晨光中像瀑布般垂到腰际。看到Lucas闯进来，沈陌只是微微挑眉，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装。
\"你早就知道。\"Lucas将数据板砸在沈陌胸前，触手不受控制地炸开，\"你他妈早就知道那些幼崽活不成！\"
沈陌接住数据板，连看都没看就放在一旁。他的手指终于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然后才抬眼看向Lucas：\"医疗档案属于机密，长官。\"
这个称呼彻底激怒了Lucas。他猛地扑上去，六根触手同时袭向沈陌。但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触手即将碰到沈陌的瞬间，它们全部软化，尖端分泌出大量荧光蓝色黏液，温柔地缠上沈陌的手腕和腰际。
\"叛徒！\"Lucas对自己不争气的触手怒吼，却无法控制它们继续这种可耻的亲昵行为。更糟的是，他腹部的龙鳞纹突然变得滚烫，金色光芒透过军装照亮了整个舱室。
沈陌的眼神终于出现波动。他低头看向Lucas发光的腹部，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按在那片纹路上。
\"疼吗？\"沈陌的声音出奇地柔和。
Lucas想说不，想继续怒吼，但沈陌掌心的温度让他浑身发软。那些龙鳞纹在触碰下变得更加明亮，甚至开始有规律地脉动，像是……心跳。
\"这是什么？\"Lucas的声音哑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陌没有立即回答。他引导Lucas的手也按在那片发光的纹路上：\"感受一下。\"
触碰的瞬间，Lucas像是被雷击中。那不是简单的皮肤接触——他感受到了双重心跳！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更缓慢、更沉重的节奏，带着古老而威严的力量……
\"烛龙的生命印记。\"沈陌轻声道，\"我分了一部分给你。\"
Lucas的鳃腔全部张开，颈侧的鳃缝渗出蓝色血丝：\"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沈陌的拇指摩挲着发光的纹路，\"当你第一次允许我碰这里的时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Lucas想起那个荒诞的夜晚，沈陌如何一寸寸吻过他新生的鳞片，如何在最亲密的时刻将指尖按在他腹部最柔软的位置……
\"为什么？\"Lucas的声音在发抖，\"既然要杀死它们，为什么还要……\"
沈陌突然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些青铜瓶的碎片，现在已经自发拼回了大半形状。当碎片接触到Lucas腹部的金光时，它们突然悬浮起来，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画面中的沈陌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舱室里，银白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地。他正剧烈地咳嗽，每一口都带出大量金色血液。最可怕的是他的腹部，那里有一道发光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撕扯过。
\"伤害转移仪式的副作用。\"现在的沈陌平静地解释，仿佛画面中那个痛苦不堪的人不是自己，\"每中断一个幼崽的生命，我的血脉就会反噬一次。\"
影像变换，显示沈陌独自在医疗舱接受治疗。医务人员试图用某种仪器封闭他腹部的裂痕，但金光不断从缝隙中渗出。
\"它们本就不可能存活。\"沈陌关闭了影像，\"但你可以。\"
Lucas的触手全部僵住。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沈陌没有及时\"处理\"掉那些混血胚胎，现在躺在医疗舱里奄奄一息的就会是他自己。
\"你让我恨你……\"Lucas的声音轻得像海雾。
沈陌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恨比愧疚容易承受，不是吗？\"
一滴蓝色的泪从Lucas眼角滑落，正好滴在青铜碎片上。碎片突然全部亮起耀眼金光，然后\"咔\"的一声完美拼合在一起，连裂缝都消失了。
沈陌的瞳孔骤然收缩：\"你……刚刚完成了深海谅解仪式？\"
\"什么？不！我只是……\"Lucas慌乱地后退，却发现自己腹部的龙鳞纹正与复原的青铜瓶产生共鸣，金光像锁链般将两人连接在一起。
沈陌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伸手触碰那道金光，指尖立刻被灼烧出白烟：\"……你真心原谅我了。\"
\"我没有！\"Lucas嘴硬道，但他的触手正欢快地缠绕着沈陌的手臂，吸盘贪婪地吸附着每一寸皮肤。
沈陌突然笑了。他举起复原的青铜瓶，对着光观察上面新出现的纹路——那是深海族群与龙族的古老契约，象征着两个死敌种族之间最难得的和解。
\"晚了，小章鱼。\"沈陌将瓶子塞回Lucas手中，指尖在他掌心多停留了一秒，\"你的触手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舱外，持续多日的阴云突然散开一缕阳光。它穿过舷窗，正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青铜瓶映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