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麦浪里的回响
入夏后的第一场雷雨来得猝不及防。李阳刚把最后一批麦种送进仓库,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晒谷场的塑料布上噼啪作响。他小跑着往宿舍赶,路过村头的老槐树下,看见王大爷正踮着脚拽被风吹歪的晾衣绳,忙上前搭了把手。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王大爷拍着手上的灰,看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田野,“去年这时候也下过一场,把刚扬的麦子都泡了。”
李阳望着雨幕里起伏的麦浪,麦穗已经开始泛黄,沉甸甸地低着头。他想起古代的麦收时节,二丫总说“麦熟一晌,得抢着收”,那时候他们天不亮就下地,镰刀割得飞快,额头上的汗滴进泥土里,溅起细小的尘烟。
“今年不会了。”李阳指着田埂边新修的排水沟,“上次修的渠能排涝,仓库也垫高了三尺,雨水进不去。”
王大爷咧嘴笑了,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还是你们读书人有办法。”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时,夕阳正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麦田镀上了一层金边。李阳沿着田埂散步,脚边的草叶上挂着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哗啦啦”声,抬头看见几只麻雀从麦浪里飞出来,翅膀上还沾着麦芒。
这场景太像古代了——那时候他总在麦收后留半亩地不割,给麻雀和野兔留些口粮,二丫骂他“傻气”,却会偷偷把家里的谷糠撒在田埂上。
“李老师!”远处传来喊声,是村里的通讯员小张,骑着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你的包裹,市博物馆寄来的!”
李阳接过包裹,牛皮纸信封上印着博物馆的火漆印。拆开一看,里面是老馆长的手写信,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博物馆新落成的展厅,正中央的展柜里,放着一个复原的灵脉令模型,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守护,是每个时代的日常。”
信里说,老馆长把家族的守印之责交给了年轻一代,自己退休回了乡下,种了半亩菜园,每天侍弄黄瓜茄子,日子过得踏实。“不必惦记源脉,”老人在信末写道,“你在田埂上做的事,和当年守脉的意义,原是一样的。”
李阳把照片夹在笔记本里,那一页正好记着他种的第一茬向日葵的生长记录:“6月12日,第三片真叶展开,茎秆粗0.8厘米。”
晚饭时,村里的广播响了,通知明天有农技专家来指导夏播。李阳扒着饭,听见隔壁桌的老农们在讨论:“听说专家带来了新的玉米种,抗病!”“李老师之前教的密植法,我看行,今年试试?”
他放下碗筷,走到窗边。月光洒在麦田上,麦浪像沉睡的海。他想起在昆仑山源脉山洞里,冰晶生灵说的话:“往后的守护,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双手。”原来那不是告别,而是嘱托——灵脉的平衡,从来都藏在春耕秋收里,藏在一粥一饭中。
第二天一早,李阳带着专家去地里勘察。老农们围着专家问东问西,他在一旁帮着记录,偶尔插话补充本地的土壤特性。有个专家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李对这片地的了解,比我们这些拿着仪器的还透彻。”
李阳笑了笑,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在手里捻碎。阳光穿过指缝落在碎土上,他仿佛看见无数细小的根须在土壤里舒展,像灵脉的支流,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生长。
傍晚,他又去了小学的向日葵地。那些幼苗已经长到半人高,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金黄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举着一朵刚摘的小雏菊:“李老师,送给你!像不像你说的,朝着太阳的样子?”
李阳接过雏菊,别在衬衫口袋上。远处的麦浪在夕阳下翻滚,金色的波浪里,他仿佛看见二丫牵着念禾的手,站在田埂上对他笑。
“像。”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麦浪里,“都朝着暖和的地方长呢。”
回去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馆长发来的短视频:老家的菜园里,黄瓜藤爬满了竹架,老人正弯腰摘茄子,背景里传来母鸡咯咯的叫声。
李阳站在田埂上,给视频点了个赞。风拂过麦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轻声说:日子,要好好过啊。
他迈开脚步往宿舍走,口袋里的雏菊散发着淡淡的香,脚下的土地坚实而温暖。前路还长,但每一步踩在泥土里的声响,都是对过往最好的回应,对未来最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