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路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与阳间如出一辙,这里同样是一个如同梦核一样的平行空间。
七月半的夜晚,月亮高悬于天际,宛如被咬了一口的糯米糍粑,残缺不全地挂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上。月光洒下,给整个地府披上了一层银纱,却也让周围的环境显得越发阴森恐怖。
丫丫和晚娘手提灯笼,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灯笼里的蜡烛忽明忽暗,随着夜风的吹拂而摇曳不定,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是两个幽灵在这地府中游荡。
夜风穿过狭窄的巷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恶鬼在哀嚎。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让人毛骨悚然。
丫丫和晚娘的脚步突然停住,那声音虽然细若游丝,但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了她们的耳朵里。丫丫的心跳瞬间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缓缓转过身,将灯笼的光照向巷子的拐角处。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眼前。
“这又是谁?”
丫丫疑惑地走过去,“你是……女鬼吗?传说中的鬼新娘?”
“你们又是谁?”
“你看呢,我们和你一样,都是鬼,幽魂鬼。”
女鬼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晚娘被缝住的嘴巴,“她怎么这副模样?”说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丫丫大惊失色。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在流泪,替这个女孩流泪,生前我就是因为容易流泪,所以在新婚之夜被挖去了双眼。”
那鬼新娘说道,“你看她嘴巴上那些缝线,不是普通的线。”
丫丫经她提醒,凑近晚娘细看,果然,每根线上都缠绕着细小的符文,在灯笼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你们是在找能拆开拆开这些线的人吧?\"
鬼新娘问道。
丫丫狂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把生锈的剪刀递向女鬼。丫丫知道剪不开,但是刚才离开五金店铺时还是拿走了这把剪刀,她想,也许有人能用这把剪刀帮到晚娘。
鬼新娘接过剪刀,丫丫碰到她的手,瞬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鬼新娘将剪刀靠近晚娘的嘴巴,可是剪刀刚碰到那些线,就像碰到烙铁一样\"嗤\"地冒出一股黑烟。
\"啊!\"
晚娘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后退几步。
\"对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丫丫慌忙接过剪刀,说道,“这不怪你,阴间的器物碰不得阳间的东西。这我是知道的,先前在五金店碰到的那个怪人,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鬼新娘摇摇头,“我知道有个人,也许能帮到她。”
“是谁?”
“守门人。”
“谁是守门人?”
丫丫问道。
鬼新娘说道:“守门人在阴阳交界处。”然后指了指城西的方向。
丫丫想起城西有座废弃的庙,那座庙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芜之中,周围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据当地的传说,那里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和条件下,人们才能看到阴阳两界的通道。
丫丫紧紧地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看着眼前的鬼新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好,我们去找守门人。但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鬼新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丫丫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然而,鬼新娘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飘走了。
就在鬼新娘飘走的瞬间,一个空灵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起来:“等你们回来时,我再告诉你。如果,你们还有机会回来的话。”
丫丫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回荡,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城西的庙年久失修,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腐朽的木头。门前的石狮子也残缺不全,其中一只甚至缺了半个脑袋,看上去异常狰狞恐怖。
丫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缓缓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庙门,门轴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庙宇中显得格外刺耳。
庙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供桌上的城隍爷神像已经褪色,原本鲜艳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神像的一只眼睛不知被谁挖去,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凝视着进入庙宇的人。
香炉里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几根断香歪斜地插在里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拜过了。整个庙宇都透露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有人吗?\"丫丫的声音在空荡的庙里回荡。
“小丫头,找谁啊?”一个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征兆地从背后传来,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飘出的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丫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差点直接跳起来。她惊恐地转过身,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正站在她身后,那老妇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待丫丫定睛细看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妇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吓人!她满头的白发如同枯草一般蓬乱,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而那露出来的一小部分面容,更是让人不忍直视,皮肤皱巴巴的,犹如被抽干了水分的橘子皮,眼睛浑浊发白,毫无神采,竟是个瞎子!
“我……我找守门人。”丫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妇似乎对丫丫的反应颇为满意,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在她那张苍老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守门人?你找守门人做什么?”老妇的声音依旧沙哑,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丫丫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杜晚娘拉到身前,指着她被缝住的嘴巴说道:“你看,她的嘴巴,被缝住了,有人告诉我说守门人能帮我们。”
老妇听完,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她伸出那双如同枯枝一般的手,在空中掐算了几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那杜晚娘可是杜家的大小姐?”老妇的声音有些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丫丫摇了摇头,“她没告诉我她的身份,只说叫杜晚娘。”
老妇叹了口气:“造孽啊!一千年前杜家确实有个叫杜晚娘的小姐,说是病死的,现在看来……”
她摇摇头,\"要解开阳线,得找到缝她嘴的那根针才行,可那必是沾了人血的凶物。\"
\"去哪里找?\"
丫丫急切地问。
\"自然是她死的地方。\"
老妇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递给丫丫,\"这是引路符,带你进入虚求空间,有望穿越千年能带你找到她的尸骨。但记住,必须在子时前离开,否则你也会无休止地在这地府里轮回而不得生。”
她没说完,但丫丫明白那未尽之言的含义。
根据老妇人的指引,丫丫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虚数空间。当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景象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竟然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大宅院!
这座宅院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门楣上原本应该金碧辉煌的“杜府”两个鎏金大字,如今却剥落了大半,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院墙四周爬满了茂密的藤蔓,它们如同无数绿色的手臂一般,紧紧地将这座宅子抱住,让人感觉这座宅院似乎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
丫丫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门轴发出一阵“嘎吱”声,仿佛是这座宅院在向她发出欢迎的信号。然而,当她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原本应该是青石铺就的小径,如今也被杂草掩盖得几乎看不见了。几间厢房的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在风中呼啦作响,仿佛是这座宅院的哭泣声。
丫丫定了定神,继续往院子深处走去。就在这时,她手中的引路符突然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瞬间化作一缕青烟,直直地飘向了宅院的深处。丫丫见状,连忙跟随着那缕青烟,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后院。
在后院的中央,有一口枯井。井口周围的石板已经有些松动,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去。丫丫站在井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她弯下腰,费力地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突然,丫丫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那是一具穿着红色嫁衣的骸骨,头骨上的黑发还未完全腐烂,嘴巴的位置赫然缠绕着已经发黑的红线!
丫丫强忍恐惧蹲下身,发现骸骨旁边有一个生锈的针线盒,里面放着一根银针和一小卷红线。她刚要伸手去拿,却瞥见骸骨身下压着一本发黄的小册子。
那是一本日记,扉页写着“杜青山\"三个字。丫丫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今天姐姐又挨打了,就因为她偷吃了一块桂花糕。母亲用针线缝住了她的嘴,说这样她就不能再偷吃东西了。我偷偷给姐姐送水,可她连水都喝不了。”
丫丫的手颤抖起来,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贞观十五年七月十五:\"母亲说姐姐死了,是病死的。可我知道不是这样,我亲眼看见她把姐姐推下了井。”
就在这时,蜡烛突然熄灭了。黑暗中,丫丫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找到我了。\"
杜晚娘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出这几个字。
原来所谓的虚数空间,就是人可以在非时间限定的过程中瞬移。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黄符有用,那岂不是可以在历史中任意穿梭,在阴阳和天庭三界来回游走?那岂不是酷毙了!丫丫想着不禁陷入遐想中。
晚娘看她发呆,摇了摇她的肩膀。丫丫缓过神来,鼓起勇气,掏出那把剪刀,说:\"我找到针线了,现在可以帮你拆开嘴巴了。\"
黑暗中,杜晚娘微微点头。
丫丫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杜晚娘嘴上的红线,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了红线。
当第一根红线断开的瞬间,丫丫突然感觉到身旁刮起了一阵阴冷的风,那风像幽灵一样在她身边盘旋,让她毛骨悚然。她的手不禁一抖,但还是咬咬牙,继续剪第二根线。
剪到第三根线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声,那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呼号。
丫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惊恐地望向杜晚娘,却发现杜晚娘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显得有些解脱。
丫丫硬着头皮,继续剪断最后一根红线。随着最后一根线的断开,杜晚娘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像是憋了一千年的痛苦终于得到了释放,在黑暗中久久回荡。
\"谢谢你,丫丫。\"
杜晚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虽然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感激。丫丫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杜晚娘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那手依然冰冷,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人害怕。
\"现在,让我告诉你真相吧。\"
杜晚娘缓缓说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悲凉。
原来,杜晚娘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后来娶了继室。自从继母进门后,杜晚娘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继母对她百般刁难,而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更糟糕的是,继母后来生下了弟弟杜青山,从此,杜晚娘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继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顺心,就对她又打又骂。
\"那天,我实在是太饿了,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杜晚娘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块馒头,实在忍不住就偷吃了。结果被继母发现了,她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还把我关在柴房里,不给我饭吃。\"
杜晚娘的声音颤抖着,\"弟弟青山的奶娘偷偷给了我半块他吃剩的糕点,被后母发现了,然后……后母用浸过盐水的缝衣线缝住了我的嘴,我挣扎,她就打晕了我,把她关在柴房里。三天后,奄奄一息的我被后母拖到井边,推了下去。”
杜晚娘浑身发抖,\"她怕我父亲回来追究,就对外说我得了急病死了。
杜晚娘的眼中又一次流下血泪。
“原来,那个鬼新娘也是你?”
“算是吧,一千年来,我只能在这阴曹地府转世轮回,却无法回阳间投胎。”
“那现在呢?”
“现在,我的尸骨已经找到,冤情也已说破,是时候安息了。”
杜晚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丫丫看着杜晚娘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她捡起那本日记和针线盒,顺着石阶爬出去。月光下,杜府老宅显得不那么阴森了,仿佛随着真相大白,盘踞在此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然而,丫丫知道,晚娘还需要在这地府里受难,直到怨气全消才能轮回转世生人。而那个害死她的恶毒后母,却已轮回百世尚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