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宅子里满院子都是孩子吵闹声。
漆与墨推窗探看，附近邻居家的孩子穿着簇新的衣服，在院子里围着一个男人要红包。
不是简简单单索要就给，必须说一句吉祥话才能得到。
裴述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晨光里，手里握着一把大红包高高举着，挨个发。
有些孩子鬼精鬼精的，知道他是林家的外孙女婿，不仅祝贺他新年吉祥如意，还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眼力见识值得赞赏。
他一高兴，又多发了个红包。
别的孩子有样学样，立刻都来恭贺他新婚之喜。
得了双份红包的孩子颠颠跑出去告诉其他人，这下好，无论大人小孩都来说上几句漂亮话，就能收到大红包。
漆与墨倚在窗边看了半天，真是没眼看。
不过，看着孩子们高兴，她也跟着高兴。
早饭过后，外公交代漆与墨代替他们去跟进处几家长辈拜年。
也领着新女婿认认亲。
裴述倒是挺积极，乐得四处走动，还留在亲戚家里吃午饭。
漆与墨与他一同在八仙桌旁落座。
他生得高大，穿着件面料做工考究的大衣，四平八稳地坐在条凳上，捏着筷子吃着南方小炒自得的样子，真是格格不入。
但看他怡然的样子，又觉得他好像不排斥这里的饮食习惯。
午后回家，漆与墨回房间休息，跟爷爷和婆婆电话聊了几句，又跟几个朋友相互拜年闲聊，没出屋子。
裴述闲着没事，带着人挨家打招呼拜年，遇见叶言之，两人一起漫步小路上，聊了几句，话题扯到漆与墨身上。
“她……高中时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多人追她？”
叶言之望着小道边上在水潭里悠悠走着的白云，记忆拉远，回到褪了色的年月。
“她啊，她性子冷，所有心思都在学习上，一心就想考京市最好的大学。暗恋她的人很多，没人敢表白，怕耽误她。就是那种，怕自己鲁莽唐突了佳人的感觉。”
裴述立在旁侧，眯眼望着远处的枯树林，“她为什么那么向往京市，你们这里的学校不也是拔尖的？”
叶言之摇摇头，“不太清楚，好像跟她父母有点关系吧，听朋友说，她想离她父母近一点。”
“大家都说，她上了大学以后不会回来，果然，毕业了真就没回来。”
裴述掏出烟盒，敬了他一支，冷不丁说：
“你还在等她？”
年前高烧那次，他虽然意识不清很难受，但他和漆与墨低声叙的话，他听见了。
一个捧着满腔热意而来，一个无心搭理。
两个不同频的人坐了半日，悻悻而散。
浅塘里映出一张平静的脸。
叶言之没接他的烟，默了默坦然说：
“嗯。她依恋这里。我以为她想考去京市，无非是想大学四年的时间离父母近些。毕业了一定会回到这里。因为她舍不得她小姨还有外公外婆。在她眼里，家人高于一切。”
裴述深吸一口烟，缓缓吐进风里。
懂了，她根本没视他为家人，更别说丈夫。
恐怕在她心里，他也就是个领导，连他母亲和爷爷都不如。
聊完一场，裴述以一句，“别等了，她不可能回来这里”，结束话题。
过年的假期总是飞快。
他们得赶在大拥堵之前回京市。
辞别亲人，两人一起坐车返程。
近千里的路程，走了近九个小时才到。
回到颐苑，漆与墨给两边老人报了平安，直接回房间瘫着了。
等她缓了一天，裴大夫人打电话让她回去试婚纱。
定制的板型已经出来了，等调整好了尺寸，设计师还要往上头贴钻。
那才是最费工夫的。
漆与墨不喜奢华，其实有没有钻都无所谓。
不过，如果用钻石的话，从选钻到切割，再贴到婚纱上，没个半年做不完。
这样一来，婚期不会早。
挺好。
到达裴宅，她还是老样子，时时记着，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探望爷爷。
问过医生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之后，才去找婆婆。
随野院内，算不上宽绰的小客厅里摆了五个超大行李箱。
五六个工作人员正在往塑料人体模特身上套婚纱。
见漆与墨来，兴高采烈地拉她。
“两套婚纱我可是让设计师过了五版给我才过关的，快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她推漆与墨进主卧，又让工作人员取另一条送进去试穿。
等主卧门关上，拿手机给儿子发信息：【你人呢？怎么还没到】
劳斯莱斯在门口停下。
两辆保镖车后面跟着停下一辆车。
裴述下车，后面的人也下来。
“小述！”
裴述看过去，“小姑姑！什么时候回来的？”
紧随裴则雅的还有两个人。
裴述浅淡的目光扫过去，看见笑得灿烂的表妹，以及……
羞愧交加的叶南嘉。
“伊婉也回来了！”
“今天刚到！”裴则雅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女儿笑着走过去，“南嘉回来有些日子了，放心不下她，趁着年节回来看看！”
裴述偏了偏身体，淡笑了下。
姑姑这是怨怪他没照顾好南嘉了。
想起上回南嘉被烫伤，小姑姑打电话给母亲哭诉的事。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墨眸倏转，对上叶南嘉幽怨的眼，淡扫了下问，“伤好了？”
上次医院之后，自动与她拉开距离，再没联系过。
就连工作上都不再汇报给他。
彻底断了见面的可能。
叶南嘉挽住裴则雅的手紧了紧，小声说：
“已经…好了，谢谢大哥关心！”
“大哥，南嘉最粘你的，现在看见你都害怕。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伊婉口无遮拦噘嘴数落裴述。
“伊婉，你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
裴则雅轻斥女儿，笑着同裴述说，“她就这德行，二十好几了，还跟小孩一样，小述，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手机有短信进来，裴述没多耽搁，顺手回复：【到门口了。】
又跟小姑说：“与墨在试婚纱，我过去看看，小姑你们先进屋歇歇。”
身侧的人僵了僵，裴则雅抬手拍拍落在胳膊上的手，笑着说：
“常听你妈妈夸与墨，我还没见过呢，正好，也去看看。”
一行人一起往随野院走。
裴则雅走在裴述身侧，低声劝他，“小述啊，南嘉身世可怜，除了我这个养母，背后没人可依仗。你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别跟她计较行不？”
她叹息一声，“你是不知道，前些时候，看她跟伊婉通视频电话，在电话里哭得伤心的样子，我看了心疼得不行。问她吧，又什么都不说。让她找你帮忙也不肯来。”
裴述给叶南嘉留几分面子，没拆穿她的心思，只说，“姑姑，南嘉长大了，您不可能护她一辈子，也没办法要求别人跟您一样护着她。看在兄妹情分上，我可以照顾一二，但，也只有一二。我不是她的丈夫，对她不存在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