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引炁的艰难
沈小虎坐在青石上,指尖捏着那片凝露草的枯叶。叶片边缘还留着去年被白貂啃咬的细齿痕,此刻却在他掌心微微发颤——不是因为风,而是他体内那股刚被引动的“炁”正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凝神,观微。”
陈明静的声音从三尺外传来,带着冰晶般的凉意。她正用灵力在他周身布下十二道微型结界,淡蓝色的光膜像蛋壳般包裹着他,将山风与虫鸣都隔绝在外。这是为了让他能更专注地感受那缕比发丝还细亿万倍的“炁”。
沈小虎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三天前在天书里“读”到的那句“以念引炁,入胞养根”,此刻正化作钻心的疼痛。那缕从心口光点中剥离出的“炁”,像一根被烧红的细针,每走一寸经脉都像在刮擦骨头。
他能“看”到它——在“洞察”状态下,那缕炁呈现出极淡的银白色,像游丝般在血管与筋骨间扭动。它不似灵气那般温顺,反而带着一种桀骜的野性,每次试图将它引入细胞时,都会引发一阵细密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皮肤。
“又散了。”
沈小虎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掌心的枯叶被汗水浸得发皱。刚才那缕好不容易引到左臂的炁,在即将融入肱二头肌细胞时突然崩解,化作无数更细碎的光点消散在血肉里。他能感觉到左臂肌肉确实紧实了一丝,但那种强化程度,恐怕连搬起半块青石都做不到。
“第七十三次了。”陈明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指尖却轻轻一弹,一枚晶莹的丹药落在他膝头,“含着。这枚‘清灵丹’能缓和经脉灼痛,但别指望它能帮你引炁——天书的法门,不借外物。”
沈小虎捏起丹药塞进嘴里,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果然压下了喉头的腥甜。他望着陈明静垂在身侧的手,那截皓腕上还留着昨天为他演示《微尘剑》时被剑气划伤的浅痕,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药香。
“陈师姐,这‘炁’到底是什么?”他哑着嗓子问,声音因疼痛而干涩,“它比灵气霸道太多,根本不听使唤。”
陈明静走到他面前,俯身捡起那片枯叶。她的指尖在叶片脉络上轻轻划过,那些枯萎的纹路竟泛起一瞬极淡的绿光。“你觉得灵气是什么?”她反问,“是天地间的能量?是修士吞吐的云霞?”
沈小虎愣住。
“错了。”陈明静将枯叶凑到他眼前,叶脉上的绿光已消失无踪,“灵气是被天地法则‘驯化’过的能量。就像圈养的羔羊,温顺,却也失去了野性。而你引的‘炁’,是未被驯服的本源,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混沌碎片——它不是不听使唤,是你还没资格让它听话。”
沈小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第一次握住黑石时的触感,那冰冷坚硬的石面下,似乎也藏着同样的野性。
他重新闭上眼,天书的文字在脑海里流转。那些扭曲的符号此刻像活了般,在识海中拼出一幅流动的图谱:无数星辰般的光点散布在虚空中,每一点都对应着他体内的一个细胞。而“炁”,就是连接星辰的丝线。
“凝神观微……”他默念着,意识沉入心口那枚微光。光点比清晨时黯淡了些,边缘还带着被刚才那次崩解震出的细纹——这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痕迹。
他尝试着用意识包裹住光点边缘的一缕银线,这次不敢像之前那样急于拉扯,而是像抚摸受伤的幼兽般,用最轻柔的意念触碰它。银线微微一颤,竟没有立刻挣脱。
“就是这样。”陈明静的声音放轻了,“把它当成活物。它在怕你,就像你当初怕矿洞里的魔熊。”
沈小虎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怎么会忘?那时他躲在岩石后,连呼吸都怕惊动那头巨兽。而现在,他面对的是比魔熊更难驯服的存在。
银线在他意识的牵引下缓缓移动,像一条试探着探出洞穴的蛇。它掠过胸口的膻中穴时,沈小虎突然“看”到自己的肋骨——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缕炁的视角。骨头上密布着细微的裂纹,那是多年杂役生涯留下的旧伤,连最好的疗伤药都无法根除。
“去那里。”一个念头闪过。
银线像是听懂了,猛地加速冲向肋骨上的一道裂纹。沈小虎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烈的疼痛就炸开了——比刚才的崩解痛十倍!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硬生生撬开,又被某种滚烫的东西强行灌入。
“忍住!”陈明静的声音陡然严厉,“它在修补你的根基!这是好事!”
沈小虎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他能“看”到那缕银线正钻进裂纹深处,化作无数更细的丝,像缝补衣服般将碎裂的骨质一点点连缀起来。每一次缝合,都伴随着细胞撕裂又重生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痛感终于褪去时,他发现那道裂纹上覆盖了一层极淡的银膜。用手摸上去,原本凹凸不平的骨面竟变得光滑了些。
“感觉到了?”陈明静递来一块水囊,“这才是‘炁’的真正用途。它不强化你的皮肉,只修补你的本源。就像给腐朽的房屋换梁柱,慢,但扎实。”
沈小虎灌了半囊水,喉间的血腥味被冲淡了些。他望着掌心的纹路,突然发现虎口处的老茧似乎淡了些——那是十年前搬矿石时被铁钎磨出的,早就成了他皮肉的一部分。
“可这样太慢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三年后就是中州大比,赵元昊……”
“赵元昊的剑快,却斩不断顽石。”陈明静打断他,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点,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他体内,“你见过后山的崖柏吗?长在石缝里,百年才长一寸,却能历经千年风雨。沈小虎,你要做崖柏,还是做朝生暮死的菌菇?”
沈小虎沉默了。他想起去年在黑风沼泽,那株从白骨堆里钻出来的凝露草。它的根须在腐殖土里缠了三年,才长出第一片叶子,却能在毒瘴中开出银蓝色的花。
他重新闭上眼,再次将意识沉入心口的光点。这次没有急着引炁,而是学着陈明静说的,像观察崖柏生长般,静静“看”着光点的脉动。它每一次闪烁,都有无数更细微的银线从边缘溢出,像呼吸般渗入四肢百骸,只是速度慢得几乎让人绝望。
“亿万分之一缕,也是收获。”他对自己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黑石。
就在这时,黑石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震颤。不是之前的暖意,而是一种……共鸣?他感觉心口的光点猛地亮了一瞬,边缘那些细纹竟愈合了少许!
“怎么了?”陈明静立刻察觉到异样。
沈小虎愣住,下意识握紧黑石。刚才那瞬间,他仿佛“听”到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亿万颗沙粒在同时摩擦。而那缕原本桀骜的“炁”,竟在黑石震颤时温顺了一瞬,主动钻进了他左手的一根指尖。
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痛,却比刚才肋骨处的修补柔和得多。他“看”到指尖的细胞正在被银线包裹,像穿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铠甲。
“黑石……它好像能安抚‘炁’。”沈小虎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陈明静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的衣襟微微隆起。她的神识扫过黑石,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的震颤从未发生。
“或许吧。”她转过身,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但别依赖它。外物终究是外物,能让‘炁’真正臣服的,只有你的意志。”
沈小虎没有说话,只是将意识再次沉入心口。这次他不再急于拉扯银线,而是学着用意念描摹光点的轮廓,像工匠打磨玉器般,一点点抚平它边缘的褶皱。
天光渐暗时,他终于又成功引动了一缕“炁”。这一次,它没有崩解,也没有暴走,而是温顺地钻进了他右脚脚踝的旧伤里。疼痛依旧存在,却不再难以忍受。
当最后一丝银线融入细胞时,沈小虎睁开眼,发现暮色已漫过青石。陈明静不知何时离开了,只在他身侧留下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三枚清灵丹。
他拿起玉瓶,指尖触到瓶身冰凉的温度,突然想起昨天练剑时的情景。他的剑锋偏了半寸,眼看就要劈中自己的手腕,是陈明静用剑鞘硬生生挡开的。那时他闻到她袖间飘来的冷香,像极了黑石偶尔散出的凉意。
夜风穿过结界,带来远处妖兽的低嚎。沈小虎握紧天书,书页上的文字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他知道,引炁的路还很长,长到可能要用十年、百年去丈量。
但他不怕。
因为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每一寸骨头都在歌唱。那是属于生命的声音,微弱,却带着绝不熄灭的韧性。
他再次闭上眼,心口的光点在识海中轻轻脉动,像一颗正在缓慢生长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