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穿透皮肉。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道血痕正顺着血管往心口钻,每爬过一寸,神魂便像被细针挑开一层——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骨片在识海深处发烫,邹云逸输送过来的仙元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血痕处火辣辣地疼。
“凰翼终将归于我。“主祭的冷笑裹着黑雾滚过来,震得涅盘池水面翻涌。
灵悦抬头时,正看见那道伪凰之眼的红光又浓了几分,像淬了毒的蛇信子,正往她后颈探。
“灵悦!“青鸾的传音带着破音,直接刺进她识海,“立刻封凰契!
你体内的血痕是主祭设的锁魂钉,再拖下去,他能顺着血线抽走你的神魂!“
灵悦喉头一甜,血沫溅在凰翼金羽上。
她望着逐渐透明的翅膀,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仙侍房擦地时,老仙侍曾说过:“凤凰的翅膀是神魂铸的,碎了,人也就散了。“可此刻她望着邹云逸发白的指尖——他正用掌心抵住她心口,仙元如滚烫的溪流往她体内灌,连手腕的青筋都绷成了青紫色——突然觉得,就算翅膀碎成渣,只要这双手还在,她就能再拼出一对新的。
“凰契虽裂,但你的意志尚存!“幻灵兽“噌“地跃上她肩头,温热的小爪子按在她眉心,“用幻灵之眼!
看穿那根缠在命脉上的黑丝!“
剧痛中,灵悦咬着牙睁开眼。
金芒从眼底炸开的瞬间,世界突然变了颜色——涅盘池的水成了流动的银沙,主祭的冷笑化作墨绿色的毒雾,而她胸口那道血痕,正牵着一根细若游丝的金线。
金线末端缠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主祭的法印,像条吐信的蛇,正顺着金线往她神魂里钻。
“是锁魂钉的引!“红绫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灵悦偏头,正看见她咬破指尖,三枚涅盘符珠在她掌心浮起,符纹上的金漆被血一染,突然烧得通红。“我布镇魂阵!“红绫甩动袖中红绳,符珠“叮“地钉入池边四角,“能撑半柱香——“她顿了顿,睫毛上沾着血珠,“但主祭的法印在金线最末端,你得自己爬过去剪断。“
“我撑得住。“灵悦扯出个笑,血珠顺着下巴砸在邹云逸手背上。
他的手猛地一颤,输送仙元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连指尖都开始发抖:“灵悦...别硬撑,我带你冲出去——“
“冲不出去的。“灵悦摇头。
她望着金线尽头那团黑雾,突然想起青鸾在藏书阁翻到的古籍:“凤凰的命契,是拿心头血养的。“而此刻,她的心头血正顺着金线,一滴一滴喂给主祭的法印。“云逸,“她抓住他按在心口的手,“你帮我稳住仙元,我要顺着金线找源头。“
邹云逸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她眼底的金芒,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雪夜,她蹲在药庐外冻得发抖,却把最后半块灵糕塞给他:“我不冷,真的。“那时他就知道,这姑娘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此刻他喉结动了动,只说了句:“我在。“便闭了眼,周身仙元如潮水般涌进灵悦体内,连发梢都被仙元激得飘了起来。
灵悦深吸一口气,意识顺着金线往前探。
每往前一寸,血痕便灼痛一分,可当她看见金线末端——那里竟缠着半片骨片,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时,所有疼痛突然轻了。
“是母亲的骨契...“她喃喃,“主祭偷了母亲的骨片,用来锁我的凰契。“
幻灵兽在她肩头低鸣:“骨契认主,你母亲用命护着的东西,岂会容他染指?“
灵悦的指尖泛起金光。
她望着那团缠着骨片的黑雾,突然想起红绫塞给她的灵果,青鸾偷偷递来的古籍,想起邹云逸每次在她被欺负后,默默替她疗伤的背影。
这些画面在识海炸开,像一簇簇火苗,顺着金线烧向黑雾。
“给我断!“
她指尖的金光猛地暴涨。
金线末端传来“咔“的脆响,黑雾被烧得滋滋冒油,主祭的法印发出尖啸,像被踩碎的蝉。
灵悦心口一松,血痕竟真的止住了蔓延。
“灵悦!“红绫突然惊呼。
灵悦转头,正看见镇魂阵的符珠开始冒烟——半柱香,原来这么短。
“主祭要来了。“邹云逸的声音冷得像冰。
灵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见池边黑雾翻涌如沸,一道黑影正破雾而来,袖口翻卷间,竟裹着半片烧焦的法印。
灵悦握紧邹云逸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还在抖,可握过来的力道,却稳得像座山。
“云逸,“她望着翻涌的黑雾,笑了,“这次换我护你。“
邹云逸的剑鞘重重磕在涅盘池沿,震得金鳞纹泛起细密涟漪。
他反手抽出腰间青锋,剑身嗡鸣如泣,竟是直接震碎了袖口束缚——那是他前日替灵悦挡暗箭时被划开的伤口,此刻正渗着暗红血珠,在素白衣袖上洇出小团红梅。
“云逸!“灵悦想伸手去扶,却被他用剑背轻轻隔开。
他望着她发间摇摇欲坠的凤凰金簪,喉结动了动,声音比以往更轻,却像淬了冰的钢:“幻灵,带她去池底密室。“
幻灵兽的尾巴“刷“地绷直,圆溜溜的眼睛里翻涌着兽类特有的警觉。
它前爪按在灵悦手背,掌心传来灼热的灵纹——那是它与灵悦签订的共生契。“可你...“
“主祭要的是凰翼。“邹云逸抬剑指向翻涌的黑雾,剑气撕开一道银白裂缝,虚空中顿时凝出七道半透明剑影,每道都与他手中青锋同纹,“他追我,总比追你们容易。“
灵悦突然抓住他持剑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揣着团烧红的炭,可指尖却冷得像雪水。
她望着他眼尾未褪的青痕——那是昨夜替她渡仙元时强行压下反噬留下的——喉咙突然发紧:“你前晚才用了剑心共鸣,现在......“
“三百年前你替我挡下那碗掺了鹤顶红的灵汤时,可曾问过我受不受得住?“邹云逸低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去。“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幻灵兽低鸣一声,一口叼住灵悦的袖角,拽着她往池边退。
灵悦踉跄两步,突然听见青鸾的惊呼——那声音像淬了雷的银铃,直接劈开了黑雾的闷响。
“伪凰之眼!“青鸾的指尖深深掐进古卷页脚,朱砂批注被她抠出个洞,“它不是邪物,是凰契断裂后的残片!“她裙摆扫过池边符珠,带起一缕焦烟,“灵悦,你要彻底摆脱控制,必须在凰契完全崩裂前重铸!“
灵悦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自己半透明的凰翼——金羽间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幽蓝鬼火,像极了母亲临终前骨片上的纹路。“凰契......是我与凰翼的誓约。“她轻声呢喃,指尖抚过心口,那里有块温热的凸起——是母亲的骨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震动,“重铸的话......“
“以心火为引!“幻灵兽突然跳上她肩头,小爪子重重按在她眉心,“你体内的涅盘火,是凤凰最纯粹的神魂之火!“
邹云逸的剑影突然剧烈震颤。
灵悦转头,正看见黑雾中伸出数条墨色锁链,缠上了他的剑刃。
他的虎口裂开血口,血珠顺着剑身往下淌,滴进池里,竟腾起阵阵白烟——那是主祭的邪术在腐蚀他的仙元。
“灵悦!“红绫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刚布下的镇魂阵已碎成星芒,最后一枚符珠“啪“地炸成齑粉,“主祭的法身在逼近,最多十息!“
十息。
灵悦望着邹云逸发颤的后背,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雪夜,他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仙宫众人的嘲笑。
那时他的剑还未开锋,此刻他的剑已染血,可护她的心,从未变过。
“云逸。“她轻声唤他。邹云逸的背猛地一僵,却没有回头。
“我要重铸凰契。“灵悦的凰翼突然完全展开,金羽上的裂痕里窜出赤金火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颜色——像熔金,像朝阳,像母亲骨片上流转的光,“你替我稳住周围,别让任何人打断。“
邹云逸的剑影骤然暴涨三尺。
他侧过脸,血珠顺着下颌滴在剑脊上,绽开小小的血花:“我信你。“
灵悦闭目。
她能感觉到涅盘火从心口窜起,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涌。
那火不烫,反而带着奇异的清凉,所过之处,断裂的凰翼金羽开始发烫,裂痕里的幽蓝鬼火滋滋作响,像被泼了滚油的邪物。
“凰契,起誓于天地。“她念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庄严,“以我神魂为契,以我心火为引——“
“重铸!“
赤金火焰突然从她天灵盖冲出,在头顶凝成凤凰虚影。
那凤凰比她的凰翼大十倍,尾羽扫过之处,黑雾像被刀割般裂开。
主祭的锁链“咔“地断裂,邹云逸踉跄两步,却立刻旋身挥剑,替她斩断所有漏网的邪术。
灵悦的识海轰然炸开。
她看见母亲的骨片从识海深处飞出,与金线末端那半片骨片相撞,“叮“地一声,合成完整的凤凰骨佩。
骨佩上的纹路突然活了,像有生命的金蛇,顺着她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凰翼的裂痕开始愈合。
“成功了?“红绫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差......“灵悦咬着唇,额角渗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凰契的核心处还缠着最后一缕黑气,那是主祭的法印残魂。
涅盘火突然暴涨三寸,直接裹住那缕黑气,烧得它发出刺耳尖啸。
“破!“
最后一声轻喝出口时,灵悦的额头突然一凉。
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像凤凰的眼,又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与此同时,记忆深处有扇门“吱呀“打开,她看见漫天火雨,看见一位穿赤金长裙的女子,正将半块骨片塞进婴儿手中,而女子的额间,正有与她此刻相同的印记。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带着慌乱。
灵悦睁眼,正看见他扑过来,衣襟上全是血,却仍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剑影已经全部消散,青锋剑插在地上,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我没事。“灵悦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额间,“云逸,我好像......记起些什么。“
邹云逸的指尖在她额间的印记上轻轻一触,突然顿住。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金芒,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拥进怀里,低低道:“慢慢来。“
远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主祭的暴怒嘶吼震得池边石兽崩裂。
灵悦抬头,正看见那道伪凰之眼的红光彻底熄灭,而她的凰翼,此刻正泛着比初升太阳更耀眼的金芒。
她的额间,那道新浮现的印记,正随着心跳发出微光——像在等待,某个沉睡千年的名字,破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