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刺鼻的黑油瀑布,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劈头盖脸浇向谷底毫无防备的大唐前锋!
嗤啦——!
地狱般的声响炸开!滚油浇在冰冷的铁甲上,腾起刺鼻白烟!紧接着,是士卒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穿透峡谷!
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滚油淋透!战马惨烈嘶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飞。骑士落地翻滚,包裹在炽热的油液里,如同被点燃的火球,挣扎几下便再无声息,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
“举盾!举盾!”
前锋将官嗓子吼出血。幸存的士卒惊醒,慌不迭举起圆盾护住头脸。
圆盾只能护住一小片!粘稠滚烫的黑油无孔不入,顺着铠甲的缝隙往里钻!更多的油泼洒在地面、岩石上,狭窄的谷道瞬间变成了滑溜灼热的油锅!士卒们立足不稳,纷纷滑倒,滚在滚油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谷底成了人间炼狱!浓烟滚滚,绝望的哭喊和痛苦的呻吟交织。
崖顶,吐蕃将领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舔着嘴唇催促:“大相!放火箭!烧死他们!一个不留!”
禄东赞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浑浊的老眼冷漠地注视着谷底的混乱,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准备下达绝杀令——火箭齐射!
千钧一发!
“盐!盐包!快!把盐包丢过去!盖住地上的油!”
一个嘶哑却急切的吼声在混乱濒死的唐军中响起!
是苏定方!这位身经百战的猛将,头盔烫得变形,脸上手上全是燎泡,剧痛钻心,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层粘稠、冒着青烟、即将成为焚身烈焰引子的滚油,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李恪曾经在工部试验场演示过的玩意儿——把滚烫的油泼在厚厚的盐和硝石粉末上,油会迅速凝结!当时只觉得这小子尽整些没用的奇技淫巧,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军需车队就在后面!车上肯定有盐!
“盐包!粮草队的盐包!快扔过来!”
苏定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劈了叉,“盖住地上的油!快啊——!”
他身边的亲卫都是百战老兵,反应极快!军令如山!几个没被油浇到的亲卫猛地转身,连滚带爬扑向后面混乱的辎重队!
“盐!快!卸盐包!”
亲卫队长眼珠子通红,拔刀唰唰砍断一辆粮车绳索,和士卒扛起沉重的粗麻布盐包,用尽力气朝油污最重的地方狠狠扔去!
噗!噗!噗!
盐包砸在滚烫的油地上,麻布瞬间浸透烧焦!里面的粗盐粒和掺杂的硝石粉末,如同白色的雪浪倾泻出来,覆盖了一大片粘稠滚烫的黑油!
奇迹发生了!
那冒着青烟、肆意流淌的滚油,一接触到厚厚的盐硝混合物,发出“滋滋”的剧烈声响,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变粘稠!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
“有用!将军!有用!”
一个半边身子被烫伤的士卒看着脚下迅速凝结的黑色油块,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哭喊!
“快!所有盐包!硝石!都给我扔过来!盖住油!快!”
苏定方精神大振,忍着剧痛嘶声下令,声音里是狂喜和决绝!
生的希望点燃了濒死的唐军!后队辎重兵也反应过来,砍断绳索,扛起一袋袋粗盐,甚至把军中医官制冰的硝石也翻出来,拼命朝前抛洒!
盐粒如雪,硝粉如霜,覆盖在灼热的死亡之地上!滋滋声不绝于耳,粘稠的黑油迅速凝结成一块块龟裂的、冒着热气的黑色固体,再也无法肆意流淌,更无法燃烧!
谷底的哀嚎声,竟因为这“盐雪”而减弱了几分!
崖顶上,禄东赞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他精心准备的滚油地狱,竟然被唐军用盐给冻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唐军中有人识破了他这绝杀陷阱的关键!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破解了!
“放箭!快放火箭!烧死他们!”
禄东赞再顾不上仪态,嘶声咆哮,声音带着一丝恐慌。迟了!
谷底,苏定方脸上的燎泡因激动发亮,他猛地抽出佩刀,刀尖直指崖顶那些惊愕呆滞的吐蕃伏兵,用尽全力发出反击的怒吼:“弓弩手!听令!火箭——!目标!崖顶!给老子射——!”
憋了一肚子火、死里逃生的唐军弓弩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箭,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复仇的烈焰,如同逆流而上的火流星,呼啸着撕裂浓烟,狠狠射向两侧崖顶!
目标,是那些刚刚被盐硝混合物覆盖、凝结在地上的大块黑色油块!以及崖壁上流淌、尚未凝固的油迹!
火箭落下!
轰!轰!轰!
如同点燃了一堆堆巨大的油脂火把!凝固的油块遇火即燃!瞬间腾起冲天烈焰!火势顺着凝固油的表面和崖壁上的油迹,疯狂蔓延!
整个松石峡两侧崖壁,瞬间变成了两面巨大的、疯狂燃烧的火墙!火光冲天,热浪滚滚!
凄厉的惨嚎瞬间从崖顶传来!吐蕃伏兵密密麻麻趴在崖边,来不及撤退!熊熊烈焰就在他们脚下、身边燃烧!凝固的火焰粘性极强,沾到身上就甩不掉!无数吐蕃兵瞬间变成了惨叫的火人,像下饺子一样翻滚栽落!
两侧崖壁燃烧的巨大热量,将狭窄的谷道变成了恐怖的闷罐烤箱!幸存的唐军灼热难当,崖顶的吐蕃兵更是在地狱中炙烤!
禄东赞被恐怖热浪和浓烟呛得连连后退,老脸被火光映得惨白,眼中充满了惊骇!他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转眼间变成了他自己士兵的焚尸炉!瓮中捉鳖,捉的竟是他自己的鳖!
“撤!快撤!”
禄东赞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狼狈。
谷底唐军爆发出震天欢呼,准备痛打落水狗。
然而——
峡谷入口方向,一阵急促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丢盔弃甲的吐蕃溃兵,如同丧家之犬冲了进来。溃兵中间,押着一个被绳索捆缚、堵住嘴的身影!穿着素色粗布衣裳,发髻散乱,脸上沾着尘土,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使在惊恐中,依旧带着不屈的倔强!
“将军!大相!”
一个懂点汉话的吐蕃溃兵头目,用生硬刺耳的腔调,朝着崖顶和谷底方向,歇斯底里地嘶喊:“抓…抓到个唐人的女头领!她说…说她是长安金光坊的!是…是李恪的心上人!”
溃兵头目粗暴地将那被捆缚的女子往前一推,抽出腰刀,冰冷的刀锋狠狠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火光映照下寒光刺眼。
“李恪!退兵!”
他破锣嗓子狂吼,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否则!老子立刻烧死你的婆娘!”
被推搡到阵前、刀锋加颈的女子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张沾满灰尘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正是长孙雨!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决绝,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地朝着唐军的方向摇头!
跳跃的火光,清晰地映照着她苍白而倔强的脸,也映照着紧贴在她颈间那抹冰冷的死亡寒光。谷底的欢呼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再次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