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瞳孔微缩,难掩震惊。医圣的修炼心得?这对意图以医证道的他而言,意义非凡。
“前些日子听闻你要来北凉,王爷命我整理听潮阁内的医道典籍,结果在一堆杂书中发现了这份疑似医圣心得的手稿。”
李亦山笑了笑:“本想等你入阁后自行发掘,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这分明是雪中送炭,何来多此一举?”
李焕将写满材料的宣纸放回案上,伸手取过那卷心得。北凉王妃之事暂且不急,自身修行才是重中之重。
他满怀期待地展开竹简,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神情逐渐凝重。
医圣在手札中详述了以医证道的重重阻碍,直言天道不容医者登临至高。他曾多次尝试突破陆地神仙,却皆以失败告终。
手札末尾本应记载规避天道、证道成仙之法,可惜蠹虫已将最后部分啃噬殆尽,字迹模糊难辨。
李焕眉头紧锁,看向李亦山:“以医证道竟如此艰难?”
“自他之后,天下再无医道陆地神仙,其难度可想而知。”李亦山颔首道。
“这份手札从何而来?”李焕追问。
“当年马踏江湖时,取自蓟北某个杏林世家。”
李焕沉思片刻,道:“他们或许知晓残缺的内容,能否派人前往蓟北查问?”
如今他距陆地神仙仅一步之遥,任何线索都至关重要。
李焕心中暗自思量,此事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不必再问了。”
李亦山摆了摆手。
“为何?”
李焕眉头微皱。
“我已查过,他们一族早在当年便已满门覆灭。”
李亦山目光深沉地看了李焕一眼,又道:
“是大离老皇帝亲自下的旨。”
“堂堂大离皇帝,竟会对千里之外的小世家下此狠手?”
李焕追问道:“其中有何缘由?”
“当年他家子弟曾为御医,却越阶请旨,触怒了那位老皇帝。”
李焕闻言,轻叹一声:“可惜了。”
李亦山略作迟疑,缓缓道:
“医圣的修炼心得,或许并未彻底失传。”
“哦?”
见李焕面露疑惑,李亦山继续解释:
“当年北凉横扫江湖时,大离老皇帝曾命人将查抄的典籍拓本送往京师。我特意选了一批无关紧要的杂书送去,这类不起眼的典籍,大离藏书阁中应当存有副本。”
“当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李焕点头道:“还请先生设法取来大离藏书阁的副本。”
“已派人去办了。”
谈罢此事,李焕起身前往寻找徐哓。在侍从引领下,他穿过曲折回廊,来到王府一处僻静小院外。
踏入院中,只见徐哓正对着一株枇杷树低声絮语,浑然未觉有人靠近:
“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换我来等你了。”
“再过两日,我们便能重逢。”
“这些年,我有太多话想对你说……”
待徐哓说完,李焕轻咳一声。
徐哓闻声回头,见是李焕,顿时笑道:
“哎呀,李先生怎亲自来了?有事吩咐下人一声便是。”
“此行是为王妃之事。”
徐哓闻言,转头对徐堰彬道:“搬两把椅子来。”
二人于枇杷树下落座后,李焕将一叠材料递给徐哓。
徐哓看也未看,直接转交给徐堰彬:
“去把这事办了。”
“是。”徐堰彬应声。
“除这些材料外,届时还需一位天象境高手相助。”
李焕补充道:
“陆地神仙亦可,但至少需是天象境。”
“只要一位?”徐哓挑眉。
李焕暗自咋舌——北凉王府的宗师莫非是按捆算的?
“应当足够。”他点头道。
“好。”
徐哓粗糙的手掌轻抚枇杷树干,忽而笑问:
“先生不奇怪我为何对这棵树说话?”
“听奉年提过,王妃生前在院中栽过枇杷树,想必就是此树。”
“是啊,当年还是株幼苗,如今已有手臂粗细了。”
徐哓望着树影,神色怅然。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逝去,转眼间已是多年光景。当年那个扎着小辫的丫头徐芷虎,如今已怀有身孕,即将成为母亲。
听到这话,李焕心中顿时掀起波澜。
\"赵瑄素实在罪该万死。\"
徐哓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李焕自然明白,这位王爷已然知晓一切。再隐瞒下去已无意义。
先前他还担心徐哓盛怒之下会取他性命,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王爷,其实......\"
徐哓却突然打断道:“李先生可喜欢枇杷?\"
见李焕点头,徐哓继续道:”谓熊也爱吃枇杷。每年此时枇杷成熟,她总要专程从学宫赶回来采摘。不知明年是否还会如此?\"
这番话让李焕如坠冰窟。北凉王果然名不虚传,北凉境内诸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爷,我......\"
恰在此时,一颗枇杷从枝头坠落,正巧落入李焕怀中。
\"人老了就爱絮叨。“徐哓笑呵呵地说,”方才多有叨扰,还望先生莫嫌我这老头子啰嗦。堰彬,替我送送李先生。\"
离开庭院后,徐堰彬面露愧色:\"李兄,在江南寻找你们时,赵瑄素曾拦截我交谈。你若心有怨怼,尽管怪我便是。\"
他本不想提及此事,但在得知徐芷虎有孕后,终究还是禀报了徐哓。
\"这样挺好。“李焕淡然道,”徐将军不必相送,就此别过。\"
他早已猜到可能是徐堰彬走漏风声。站在北凉立场,徐堰彬并无过错。既然对方坦言相告,这段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
至于他与徐谓熊之事,北凉密探遍布天下,又岂能瞒得住?
李焕擦了擦手中的枇杷,轻咬一口,甘甜的滋味沁人心脾。
另一边,徐堰彬回到庭院,徐哓笑问:\"都告诉他了?\"
\"李兄待我如手足,实在不忍相瞒。\"徐堰彬低声答道。
徐哓袖手而立,仰望着那棵果实累累的枇杷树,轻声叹道:\"痴儿,都是痴儿。\"徐偃兵猜不透他说的究竟是徐晓自己,还是李焕、徐芷虎或徐谓熊。
夜色渐深,李焕命仆人引路直往徐芷虎的院落。正要歇息的徐芷虎闻讯匆匆迎至厅前,诧异道:\"先生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李焕清了清嗓唤道:\"芷虎!\"徐芷虎闻言一怔,看见侍立左右的仆从,故作矜持:“先生请自重。”李焕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自重什么!”徐芷虎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他竟敢当众如此。李焕挥手屏退下人,徐芷虎挣脱开来:“你疯了吗?我没疯。\"李焕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徐芷虎怔怔望着他,忽然红了眼眶,泪珠滚落。\"怎么哭了?“李焕柔声问。”没事。“徐芷虎拭去泪水破涕为笑:”今夜留下?留下。“李焕点头。徐芷虎立即扬声吩咐:”去给公子准备热水。\"
梧桐苑内,徐奉年正独饮闷酒。即便得知李焕将要救治吴愫的喜讯,仍解不开他心中郁结——那个便宜姐夫的真实身份始终困扰着他。\"日后如何向娘亲交代......\"他猛灌一口绿蚁,想着母亲知晓后是否会责怪。那个混账东西,待查明身份定要叫他好看。\"李先生,依你高见那厮究竟是谁?\"徐奉年对着空气念叨,\"以你的才智找出此人易如反掌,为何不肯助我?\"说罢又仰头痛饮,掷壶于地继续自语:\"我知你不愿卷入徐家是非,可忍心见兄弟这般煎熬?嗝!不行,李先生你必须帮我,这世上唯有你能帮我。来,我敬你!\"他抱起酒坛狂饮时,青鸟疾步而入。见世子醉态,她眉头微蹙:\"世子。何事?\"徐奉年醉眼朦胧地抬头。\"刚的消息,李焕先生今夜宿在大小姐处。\"酒坛砰然坠地,徐奉年如遭雷击般僵立当场。
徐奉年此刻终于恍然大悟,李焕留宿大姐房中,这不正说明他与大姐之间非同寻常?
这不就意味着李焕就是自己那位未曾谋面的姐夫?
刹那间,无数线索在徐奉年脑海中连成一线。
大姐为何亲自为李焕盛粥...大姐为何在李焕入凉时登上徐哓的马车...大姐在听潮湖畔为何那般紧张李焕...
原来他们早已暗通款曲。
其实自己早该发现两人间的蛛丝马迹,却始终未能察觉,愚蠢,真是愚蠢至极。
枉自己将李焕视为手足兄弟,对他推心置腹,甚至请他帮忙追查姐夫身份,简直愚不可及。
想通这一切后,
徐奉年的面容逐渐扭曲,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取我刀来,今日定要宰了这个混账。\"
青鸟闻言皱眉看向醉意朦胧的徐奉年:
\"李焕是王爷派大雪龙骑从江南请来的贵客,贸然动手恐怕不妥?\"
\"他都要当我姐夫了,还管他什么贵客不贵客。\"
青鸟深深看了徐奉年一眼,转身入内取出凉刀。
徐奉年佩刀在侧,杀气冲天地迈出门槛,却在抬脚瞬间轰然倒地,鼾声如雷。
\"无碍。\"
青鸟对闻声赶来的侍女们摆手道:
\"世子只是醉倒睡着了。\"
醉倒也好。
···
凤栖苑书房内,
正在练字的徐谓熊听闻消息,手中毛笔猛然一顿。
无论李焕作何选择都难以两全,选择长姐也罢,她与李焕本就清清白白。
低头看向宣纸,墨迹早已晕染成团,徐谓熊将纸揉作一团掷于地上。
重提毛笔,心绪却再难平静。
庭院中,
徐哓凝视着挺拔的枇杷树良久,低声自语:
\"李焕这孩子德才兼备,颇有古贤之风,做我徐家女婿自是满意。可他选了芷虎,谓熊又当如何?\"
\"你总说要一碗水端平,可我徐哓粗人一个,这般儿女情长实在束手无策啊。\"
\"孩儿她娘,没你在当真不成!\"
···
北凉王府客院,
得知消息的众人神色各异,端木蓉默然不语,王初东怔怔出神,轩辕青峰失魂落魄。
月挂梢头。
雪梅阁主厢房内,云雨初歇,徐芷虎柔情似水地凝视李焕,至今仍觉恍然如梦。
\"看了这许久,还没看够?\"
李焕轻刮佳人琼鼻。
\"永远看不够。\"
徐芷虎嫣然浅笑:\"恨不得看上一生一世才好。\"
\"盖好被子,当心着凉。\"
李焕为她掖紧被角,徐芷虎安然享受这份温存,忽而轻声道:
\"明日陪我去趟武当可好?\"
\"武当?\"
李焕揽住怀中佳人,想起赵皇巢之事,对这座与龙虎山齐名的道教祖庭实在难生好感。
徐芷虎轻声说道:“去祈愿吧,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我娘亲。”
李焕点头应道:“好。”
夜色渐深,有人沉睡梦乡,有人酩酊大醉,也有人辗转难眠。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陆续来到偏厅用早饭。
王初东望着若无其事喝着白粥的徐哓,不禁感叹这位北凉王心胸之宽广,仿佛能容纳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