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国王的默许和那份名单,艾伦的心中却并未涌起多少安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盟友,不过是嗅到血腥味后,暂时聚拢的鬣狗。
如果你是一头绵羊,就算结交再多的绵羊,也只是一盘更丰盛的菜肴,无法对抗一头真正的饿狼。
只有当你自己,变成一头更凶猛、更致命的野兽,那些摇摆不定的目光,才会真正化为敬畏,与你站在一起。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那三十把燧发枪,转化成真正的,可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第二天,艾伦将骑士队长卡斯兰,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没有多余的寒暄。
“卡斯兰,我需要你,从你手下最精锐的卫兵中,挑选出三十个人。”
艾伦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需要他们,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可靠,绝对的服从。”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与他的话语形成一种压迫性的节拍。
“他们的嘴巴,要比地窖里的石头还要严实。他们的意志,要比熔炉里的精钢还要坚定。”
“我要你以你骑士的荣誉起誓,你挑选出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我将性命托付。”
卡斯兰的神情,瞬间绷紧。
他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每一寸肌肉都进入了临战状态。
领主大人要组建的,就是那支使用新式武器的,影子里的部队。
这支部队,将是银霜领的骨架与心脏。
“请您放心,大人。”
卡斯-兰-铁拳单膝重重地砸在地面,坚硬的石砖发出一声闷响。他右手紧紧抚住自己的胸膛,那颗为艾伦家族效忠的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
“我以我祖先的荣耀,以我骑士的灵魂起誓。我挑选出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您,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很好。”
艾伦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去吧。把人选好后,直接带到地下的工坊。从今天起,他们将从银霜领的卫队序列中消失。他们将忘记自己过去的身份,他们只有一个新的名字——”
艾伦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跳动的火光。
“火鸦。”
火鸦部队。
取其“神火飞鸦”之意。
艾伦个人来说更想叫这只部队毕方,但是这种饱含着东方古典意义的神鸟,给他们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毕方也被称为火鸦,艾伦便把这只队伍称作火鸦。
卡斯兰的执行力,从不让人失望。
当天下午,三十名身材高大,眼神坚毅的卫兵,就被他带到了地下工坊。
他们的脚步声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沉重而整齐。
这些人,都是跟随卡斯兰在刀口上舔血多年的老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风霜与杀气。他们对艾伦家族的忠诚,早已不是口头上的誓言,而是融入血液的本能。
当他们走进那个充满着灼人热浪和刺鼻金属气息的工坊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和当初的卡斯兰,一模一样的困惑。
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整齐排列在架子上的“铁管子”,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银霜领的卫兵。”
卡斯兰站在他们面前,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洪亮如钟。
“你们将成为领主大人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你们将要学习的,是一种全新的战斗方式。一种,能让你们轻易撕碎任何敌人铠甲的力量。”
他的话音落下,从石台上,拿起了一把冰冷的燧发枪。
“这就是你们未来的伙伴,你们的第二生命。”
士兵们面面相觑。
有人的眉头皱起,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战刀刀柄。
就这玩意儿?
一根粗糙的烧火棍?
它能比得上自己手中饮过血的锋利战刀?能比得上可以抵挡箭矢的厚重盾牌?
艾伦没有解释一个字。
他知道,再多的话语,都不如一次亲眼见证,来得更有力量。
他示意卡斯兰,重复那天的试射。
卡斯兰将那块作为靶子的重型胸甲,立在五十步外。那块胸甲,是足以让任何一名步兵都感到绝望的坚固壁垒。
当那声撕裂耳膜的巨响,再次在地下空间里炸开。
那不是刀剑碰撞的清脆,也不是弓弦释放的嗡鸣,而是一种纯粹的,暴虐的,毁灭性的轰鸣。
空气被剧烈地压缩,形成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吹动了所有人的头发。
紧接着,是铅弹击中金属靶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锐撞击声。
三十名身经百战的士兵,集体失声了。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和卡斯兰初见时,一模一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震撼与狂热的,扭曲的神情。
他们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块坚不可摧的钢甲上。
钢甲的中心,一个狰狞的破洞赫然在目,边缘向内翻卷,仿佛被一头无形的野兽,用利爪硬生生撕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向那把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燧发枪,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是在看一件武器。
那是在看一个,神灵赐予凡人的,雷霆的权杖。
“现在,还有人怀疑它吗?”
艾伦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没有!大人!”
三十个人,仿佛从同一个喉咙里,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那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让整个工坊都在嗡嗡作响。
“很好。”艾伦满意地点点头,“那么,训练,正式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三十名被选中的士兵,就彻底从世界上“蒸发”了。
他们吃住,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里。
训练是枯燥的,残酷的,非人的。
艾伦亲自为他们制定了详细到每一个动作的训练计划。
第一步,是熟悉武器。
他们需要将一把完整的燧发枪,在极短的时间内,分解成一堆冰冷的零件,再凭借肌肉记忆,将它们重新组装起来。
这个过程,能让他们了解武器的每一个结构,也能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进行最快速的维修。手指被锋利的零件边缘划破,鲜血和枪油混在一起,无人吭声。
第二步,是装填训练。
早期燧发枪的装填过程,极其繁琐。
从弹药包中取出纸壳定装弹,用牙齿咬开,将少量火药倒入引火池,合上池盖,再将剩余的火药和弹丸一同倒入枪口,用通条压实。
任何一个步骤出错,都可能导致哑火,甚至在自己手中炸膛。
艾伦的要求是,二十秒内,必须完成一次标准的装填射击流程。
士兵们每天都要重复上千次这个枯燥的动作,手臂酸痛到无法抬起,嘴唇被火药染得漆黑,但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稳,直到它变成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第三步,才是实弹射击。
艾伦没有让他们追求虚无缥缈的“精准”。
他训练的,是这个时代,最先进,也最恐怖的杀戮艺术——排队枪毙。
他将三十人,分成三排。
第一排射击,第二排准备,第三排装填。
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这道由铅弹和死亡组成的金属风暴,将碾碎任何胆敢阻挡在它面前的血肉之躯。
士兵们从最初对巨大枪声和猛烈后坐力的恐惧,慢慢变得麻木,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他们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像一部没有感情,只懂执行命令的精准杀戮机器。
而在这支秘密部队,在地下深处茁壮成长的同时。
地面上的银霜领,也依旧在艾伦的“伪装”下,平稳地发展着。
温室大棚带来的巨额利润,让他有足够的金钱,去修缮道路,改善民生,用最直接的方式收买人心。
他依旧每天沉迷于研究美食,甚至还花大价钱,从王都请来了一支小有名气的剧团,在领主城堡前的广场上,为所有领民巡回演出。
所有派来监视他的探子,回报给各自背后的主人的信息,都惊人地一致:
“目标艾伦·霜叶,已确认其财富来源为新型农作物种植,获利颇丰,但其心性已然堕落。”
“此人将大量金钱,挥霍于满足自身奢靡的享乐欲望,包括但不限于美食、戏剧与无意义的建筑。”
“其麾下卫队,虽装备精良,但因领主疏于管教,士气涣散,整日酗酒赌博,已不堪一击。”
“综合评估:此人,不足为惧。”
这个完美的“废物”人设,为艾伦赢得了最宝贵的,在阴影中积蓄力量的时间。
一个月后。
地下靶场。
三十名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涂抹着遮蔽面容的油彩的“火鸦”队员,排成了整齐的三列横队。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如冰,静静地伫立在昏暗的火光下。
“举枪!”
卡斯兰的吼声,短促而有力。
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由同一根神经操控。他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枪托抵住肩窝。
“预备!”
十只手,同时利落地打开了火药池的盖子,将击锤拨到了待发位置。那清脆的金属机括声,连成了一声。
“开火!”
“轰!轰!轰!轰!轰!”
十声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汇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雷鸣,狠狠地撞击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浓烈刺鼻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