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长离小小的身体身着一席拖地长裙，她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眸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下子笑了出来，“噗嗤，哈哈哈哈”
成舒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眼神翻涌着痛苦和悲楚。
“成舒，你说‘天道不容，必死其一’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听不出情绪。
“天道说，我是见证者也是旁观者，世间的消亡必须有个人记录，要是我死了，是不是就会摆脱这个身份？既然要我见证又为何要我旁观？”
成舒沉默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述，她别过头，迫使自己不得不去看洛河。
洛河一眼望不到底，深不见底，如同无尽的深渊，浑水如墨，仿佛连光线都被它吞噬。
“成舒，你说藏了这么久，我是不是也该现现世了？”
“长离，别说了，《万年古书》丢失不是你的责任，凤族…也不是你的责任…”
长离突然发狂，她抓着成舒的肩膀，大声质问。
“那你说什么是我的责任！什么是我的责任！”
成舒怔住了，有一瞬间她竟然萌生出自杀的想法，转念一想，她自己就是鬼，如何自杀？十八层地狱吗？
长离脸色苍白，她虚弱的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活力，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成舒，我们去人界吧，看看被我亲手毁掉的人界”
人界，空中的虚像映射出所有人的现状。
长离勾唇轻笑，“你看呐，这就是他们，以人为食，自相残杀”
长离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她和成舒走进一间破破烂烂的客栈，这里没有掌柜没有小二，桌子，椅子已经无影无踪。
墙破了个大洞，也不见修缮，地上躺的残肢断骸，尸体已经腐烂，勉强看得出死之前是个成年人，这里盘踞了几只乌鸦，看来就是它们吃的了。
“成舒，这里太脏，我们换个地方”
“我们去那里，凤霞国”
长离眼中划过一丝惊喜，随即很快收敛起来。
“好呀”
凤霞国，已经没有当初金碧辉煌的宫殿，这里到处充斥着药的味道。
“咦，药味？”
成舒拧着眉，嘴角抽搐“这里真是落魄了”
一路走来，地上躺的只有尸体，乌鸦徘徊在空中，起初只有两三只，随着越走越远，乌鸦也随之增多。
皇城仍然屹立不倒，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未影响到它。
走到里面，达官显贵的尸体还有完整的，他们眼神惊恐，仿佛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手里还握着五石散。
长离好奇的拿起他们手里的东西闻了闻，她的身体刷的一下变成了小孩。
“成舒！这个东西，他们拿着是要干嘛？不会是要吃吧！你看，这个大臣的嘴角还有残渣耶”
成舒一手提起她，径直走向后花园，“别观察这个了，凡人的东西对你无用，收回你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咦，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不用说，你的心声，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
长离不满的嘟了嘟嘴，“好嘛！你又偷听我心声！”
成舒看她嘟嘴怪可爱的，空着的手，下意识戳了戳她。
“这不算偷听，谁让我是伴随你而生的鬼，这很正常不用生气”
“噗——”
一下子跟放气一样，长离不嘟嘴了，“嘴巴酸了酸了，不玩了，真的是”
后花园，宫妃的尸体也完好无损，她们嬉笑着互相投喂五石散，桌子上还摆放各种各样的药。
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吸引了长离的注意，刚打开就闻到刺鼻的香味。
“这是什么呀！好难闻！”
成舒接过她手里的药放回了原位，“醉朦胧，一种让人神智清醒却只能死在梦里的药”
“凡人真是厉害，拿这种药当糖丸吗？”
“行了，看也看过了，我们该走了”
长离被拖拽着，离开了这里，嘴里不停的囔囔，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的是，我还没看够呢！”
天边一片火红，成舒深知不妙，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她回了洛河。
“成舒！”
长离一挣脱束缚，赶紧离她十万八千米远。
“你没发现刚才的天很不对劲吗？变成小孩了，警惕意识这么弱的吗？”
“是魔神，他要去哪里？”
成舒望着那一抹红，目光一暗，缓缓吐出两个字“梧桐”
长离立马反应过来，“凤凰非梧桐而不栖，他去那里，是不是证明了凤凰还有幼崽！？”
“长离，感受一下你身上的业障，闭上眼睛，我们探探虚实！”
长离紧闭双眸，业障浓郁的方向正好是夏长云过去的方向，而在业障中间她竟然还感受到一抹不同于业障的戾气？
“成舒！为什么业障里面会有戾气？”
成舒倏地笑了。
“业障是因为你杀了凤族这是他们的冤魂找来了，而戾气，来源于真实的活着的，看来你身边一直都有凤族的人，她想报仇！”
“你确定吗？”
“当然，我是鬼，戾气这东西就跟浊气一样是我的养料，能被你吸引的，一定是凤族！”
梧桐林，一人多高的梧桐，一对黑，一只红，有两只极其瑰丽的蝴蝶，正亲密地吻着它那瘦弱的，椭圆的，被满身肥大的蚂蚁咬伤的枝条。
随着深入，里面的场景逐渐展现出来，一座巨大巍峨的宫殿伫立在这里，上面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凤凰城
一棵老梧桐树矗立在庭院的东南角，枝条纷披，叶如破碎的船帆，缀满了大小不等的小生命。
“凤凰城，原来她是凤族后代不是狸猫后代”
一位曼妙的女子从里面款款而来，她一把握住夏长云的手，“您就是魔神大人吧！”
夏长云凝眉，嗤了声，“你认识我，就该知道你们凤族怎么没得，对我这么亲，不怕你祖宗在地底气的揍你？”
狸狸不以为意，她故作可爱撒娇的吐了吐舌头，“祖宗不会揍我，我还没到连仇人是谁也不认识的地步”
寒酥身体一滞，“你知道是她…那你…”
狸狸不满的撇撇嘴，“当然是为了复仇啊，诺，你说，不然我天天围着她是做什么？跟她抢枭吗？”
寒酥眸色一冷，寒光一闪而过，她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剑，冷冷的划过狸狸的脖颈。
“哎呀呀，姐姐的火气真大，你是想杀了我吗？嘻嘻～真可惜呢，你不是很好奇嘛，那我就在跟你说件事吧”
狸狸的身影如同鬼魅，她神不知鬼不觉轻轻松松离开了她的剑下。
“按理来说她杀了凤族是不会有业障的，这东西来源于凡人，是会滋生心魔的，嘻嘻，可是长离，她很不同，她杀了太多人～自然就业障缠身咯～”
寒酥丝毫不听她诡辩，手中剑带着凌厉的风刃朝她砍去，寒冰一瞬间凝结而成，在触碰到狸狸的瞬间，融化了。
“你都说了，业障是由凡人产生，怎么不说你们私心太重，早已和凡人无异，失去了本心！反而责怪离儿！”
狸狸浮在她的肩头“姐姐，快住手吧，你的剑太冷，我的火害怕～”
夏长云一把扼住她的脖颈，“雕虫小技，谁规定的是由凡人产生的？
修仙者不得插手凡人之事，因为会有业障缠身，换言之，是为了区分开修仙者和凡人。
以讹传讹，但凡私心过重，死后怨念缠身就会化为业障心魔，你们凤族也算是作恶多端！”
狸狸不高兴了，梧桐树的树枝化为锋利的尖刺阻挡他们前进的道路。
夏长云凭着敏捷的身手躲过一道又一道阻碍，“啧，麻烦，寒酥愣着干什么？”
寒酥如梦惊醒，她手里的剑宛若游龙，砍掉的树枝立马结成冰霜将其冻住，树木的再生能力何其强大，她砍了速度越快，生长的速度更快。
她的额头渗出汗水，顺着脸颊流到衣领上。
“哎呀，姐姐，累了吗？哈哈哈哈，在我的地盘上还想跟我对着干，你是很强，但凤凰，涅盘而生！”
她狡黠的笑着，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肆意妄为的操控树木攻击二人，仿佛没有疲惫。
狸狸东窜西跳，忽然，夏长云发间的小铃铛引起了她的注意。
“咦，魔神大人怎么还带小孩子的东西？”
她伸手去抓，夏长云的剑硬生生把她的血肉割了下来。
“哼，不让就不让你这是做什么！”
魔气翻涌映得天边一片红。
突然，她的身体被捅穿了，是一张网，无情把她的身体拧成麻绳，然后打了个死结。
“长离！”
她发出一声怒吼，翅膀散发出火焰，威力强大，很快燃烧了那张网，她变成一只火红的凤凰盘旋于高空，展翅飞翔，宏伟壮观。
长离小小的身体站在风中，飘飘忽忽，看不真实。
“狸狸，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一天”
狸狸的眼中全是怨恨和阴毒，“在你屠了凤族开始，你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一张网还想杀了我？痴心妄想！”
火焰覆盖她的全身，一声凤鸣，众鸟朝凤。
一群鸟儿徘徊在她的身边，向下俯冲，它们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叫嚣着直直撞上长离的衣服。
长离敏锐的向后退去，小鸟们紧追不舍，回头瞥见狸狸正在顺着风向拍打翅膀，火焰点燃了整个梧桐林。
“凤凰非梧桐不息，凤冠霞帔，高贵典雅，都被你毁了！”
大片大片的梧桐倒下，她的宫殿失去庇护，赤裸裸的展现出来，她仍不觉，还在发狂了似的扇动翅膀，发出了叫声，眼里并发出复仇的快感。
无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寒光乍起，她的身体再次被捅穿。
“小小山鸡也配称自己为凤凰？说出《万年古书》的下落，饶你不死！”
狸狸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那泪珠仿佛留恋那洁白的肌肤迟迟不肯落下。
“魔神大人，您真的忍心杀了我吗？”
夏长云害怕的连着退了好几步，他捂着双眼，手里举着剑。
“山鸡而已，真当自己有几分姿色敢于和凤凰媲美？”
长离晃晃悠悠的站在寒酥一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差抓把瓜子了。
狸狸仗着自己的美貌，再次诱惑道“魔神真的不怜惜我吗？”
夏长云一脸厌恶，恨不得剜了自己的眼睛。
她恶狠狠的瞪着长离，她的手里变出一枚丹药，趁着夏长云没看她，她迅速扶上他的肩膀，摆正他的头把药塞进他的嘴里。
夏长云眼眸里的震惊难以隐藏，心里更是疯狂的嚎叫，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被人近身了！我何时如此弱了？
发带上的铃铛还在不停的发出响声，狸狸毫不犹豫选择摘下来。
“离儿，你就这么看着吗？”
“姐姐，这不归我管”
“那可是魔神，你已经利用过他一次，如果这次救了他，岂不是可以抵消？”
寒酥担忧的望向倒下的夏长云。
“姐姐，如果今天我出手了，我才会死！”
她不懂自己的妹妹怎么变成了这样冷血的人，她看着她，已经逐渐认不出。
狸狸还在拿着发带细细端详，“这东西也值得你宝贝？嘁，灵魂状态还想和我斗？这不是你的时代，退场吧！老古董！”
寒酥正想出手，长离重重的把她的手按了下去，朝她摇了摇头。
刹那间，天空中一道惊雷乍现，一把古琴从天而降，还有一把通体全红的剑。
狸狸躲闪不慎，那把剑携带的威压直接将她震飞几米远。
来人一头银白色长发，凤眼狭长，薄唇含笑，容貌俊俏自不必说，举手投足间更是带了几分傲气，虽是一副懒洋洋的态度，却偏偏气势逼人。
“好一个凤凰，大胆包天伤害魔神！你真是活腻歪了！”
“烬灭？”
狸狸看着那把剑发出一声感叹！
听说使用它的人，都会被上面的肃杀而影响到整个人。
而他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瞬间击毙。
在他的眼神中，那股杀气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迅速蔓延让人不寒而栗。
狸狸身上的那点火根本不够看，在强大的法力震慑下，她连起身都做不到。
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她口吐鲜血，伤口还在渗血，脸色白的如同嚼蜡，跟一个快死的人没什么区别。
寒酥身体僵在原地，她一动不动，在梧桐林里，刚倒下的夏长云，此时此刻身上的气息全部变了。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穿着一袭黑红色的衣袍，坐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丘”上，双眸空洞。
“神，这才是神…”
夏长云意识恍惚，他身上的魔气将周围扫荡的干干净净，就连残渣都没剩下，除了年份稍大的梧桐。
一身魔气吓得狸狸冷汗直流，“魔神，魔神！”
段若竹一把剑一架琴，更是压的狸狸动弹不得，她不死心嘴上说着狠话。
“你是神又如何！这个世间很快就不会听你掌握！有了《万年古书》只需要在上面轻轻改几笔还怕奈何不了你！”
段若竹语气阴沉，“看来你对这本书掌握的很好，你觉得你改得了吗？”
狸狸自信的回答“当然！这本书既然在我手上，就算改不成，我也不会交出来！”
长离恼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一脚将她踹翻。
“把书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狸狸脸上露出惨白的笑容，她阴狠狠的瞪着她。
“我赌你不敢杀我！除了我，没人知道书的下落，我劝你最好杀了我！”
夏长云幽幽的从段若竹身后走出来，“无妄！剑来！”
无妄身上的寒光敛起，取而代之的是通体的魔气，仿佛一个小型的深渊，黑漆漆的散发出黑色的洞。
狸狸壮着胆子摸去，下一秒，她的惨叫声响彻梧桐林。
“啊啊啊——”
无妄将她身上的法力尽数汲取，她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刹那变成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人。
她撕扯脸皮，嘴里喊着“这不是我的脸，这不是我的脸！”
长离掏出从凤霞国顺的药，一股脑全部倒进她的嘴里。
狸狸痛苦的尖叫。
“长离！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你屠了凤族如今还这么对我！你会死的比我还惨！”
长离一脚将她踹进火焰里。
“谁要你活着？有他在，你自然不会死，但我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说自己是凤凰吗？来，涅盘啊！复活啊！”
夏长云抬手间，魔气迅速覆盖这里，魔气托着发带静静躺在他的手里。
“啧，又脏了”
段若竹拉过他的手，皱起了眉头，面容依旧冷着，声音却已经软了几分。
“清泠，它脏了，我们换一条吧”
夏长云顿时慌红了眼，声音颤抖。
“是我没有保护好它，它又脏了，子晏，它又脏了”
他此刻情绪崩溃，仰头大哭。
眼前的突发情况让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段若竹看他这样，心中悲痛万分，他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他脸上的泪。
现在只觉得这冰冷至极的眼泪，在此刻像是化成了熔岩，灼得他全身发疼他的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闭了闭眼，把他抱到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夏长云却浑然不知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像刺猬似得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时不时传来几声抽噎。
无助的往段若竹的怀里又缩了缩，他好笑又好气的抚摸他的头发。
“清泠，乖，我们戴上它好不好”
他一言不发，变小身形，把自己藏起来了。
段若竹再次哄着他“清泠？不出来我走了，这条发带，你戴了很久了，我们换了它”
“不，不好”
夏长云的声音弱弱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快速从段若竹的袖子里窜出来，拿着发带把小脑袋昂起来。
“你给我带”
夏长云脸上泛起红晕，眼神闪烁不定。
他微勾唇角，妖冶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浅笑吟吟。
“好～我给你带”
寒酥眉毛上扬，眼神充满疑问。
“这条发带，魔神这么看重的吗？它到底有什么魔力？”
长离歪着头，“哎呀呀，原来他们真的是这种关系呀”
成舒的声音突然响了过来，“玩够了没！玩够了给我回洛河！”
她的后领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被人提溜着，难受扭了扭身体，寒酥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
“离儿，虽然洛笙不在了，但你不必这么饥渴”
满头黑线和一群小羊从她的眼前走过，她咬牙切齿。
“姐姐，你再说一遍！”
寒酥一本正经的给她竖起大拇指。
她气的脏话横飞，“*^_^**^_^*o(n_n)o←_←*^_^**^_^*，亲爱的！你去见那刹罗吧！”
寒酥突然附在她的耳边来了一句“你终于承认认识她了，那刹罗，地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造出来的新的阎罗王，可以说是杀人工具了，离儿，你瞒的可真深”
长离尴尬的扭过头，突然感觉全身所有的血液瞬间都冲向头顶。
完了，被套路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