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腿上绑着信件从遥远的地方飞过来,稳稳落在他的臂膀上。拆开新来的信件,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惜缘氏族分崩离析,《万年古书》下落不明,天下异变,世人皆浊!”
黎锦苏瞳孔骤缩,他将信件揉成一团球,愤怒的扔在地上。
长离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村民们送得食物。
她好奇的把揉皱的纸团拿起来查看,只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氏族常年隐居,无人知晓它的存在,神,为什么《万年古书》会暴露”
黎锦苏皱起眉头,他不想多说什么,淡然拿出捆仙索,熟练的提取上面的法力注入令牌。
天道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语气威严而凝重。
“三次机会已经用尽!你这是在挑战我?”
长离第一次听见天道如此暴怒,浑身猛的一滞,她心中害怕,可还是努力梗着脖子,扬起脑袋,倔强的表现自己的镇定。
黎锦苏却仿佛置若罔闻,拿起罐中的灰和槐树的法力融合到一起,全部送入往生令牌中,令牌发出阵阵光芒。
一道道黑色的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不一会儿就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给你,拿好,《万年古书》既然现世,天下祸事不断,若是在这种关头,往生令牌再一暴露,后果难以想象”
长离坚定的拍着胸脯,“放心好了!命在它在!命不在,我也会把它送回到您的身边!”
黎锦苏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片天空瞬间变化,雷声滚滚,冰雹砸到地上,发出强烈的碰撞声,房屋倒塌,还没回到房子里的人,都受到了影响不小的伤害。
冰雹砸在身上,皮肤很快就被冻伤,他们逃也似的奔跑,冲在最头起的敲响黎锦苏的房门。
“神医,神医,求求您救救我们”
黎锦苏瞪着天空两秒。
天道明显被他的无视,刺激到了,语气不善,“你以为,你和天,斗得过?”
他打开房门,一下子涌进来一群人。
狭小的房间满满当当,他们无不恳求的跪在地上。
“求神医救救我们”
长离看着他们不知所措,想要扶起来,又害怕的缩回了手,弱弱的偷瞄黎锦苏的神色。
黎锦苏不住的揉着眉心,“都起来吧”
他在装药的小篮子里东翻西倒,一堆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抓了抓头发,拿起一个朴素的小瓶子交给长离。
“给他们分了”
长离和他对视一眼,听话的把药丸分给在场的所有人。
外面的冰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村民们瑟缩到一起,抱得紧紧的,他们不敢踏出去这个门。
黎锦苏没有办法,他抬手布下一个结界,随后抿唇轻笑。
“您也就这点能耐了,为了阻止我,不惜让我暴露身份,三次机会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即使这回我要违背您,您又当如何?
前面的机会里,我可只用了两回,可是您把令牌的三次机会也给了我,而如今这才是最后一次机会,您在心急什么?”
外面雷鸣电闪,天雷重重劈到他的身上,他就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烧焦了,脸黑黢黢的,活像个刚从煤堆里出来的。
天道只是想给他个警告,天雷没有一点伤害他的意思。
村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房间里的温暖让他们放下心中的害怕,沉沉的睡了过去。
黎锦苏拍掉身上的灰尘,他喊了一嗓子“好走不送”
扭过头,出乎意料的是,长离竟然也陪着他一起抗天雷,两个人都被劈得黑乎乎的,看不清脸,好像刚从煤堆里出来。
天道忍着没说话,终究是没办法对他狠下来,走之前落下狠话。
“自己做的孽,就该自己受着,这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尽快平息此次祸事,不然我看你也不用醒来了!”
黎锦苏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不是我没办法踏足地狱,怕是早就把清泠带回来了,何须如此费劲?”
“你这丫头,这是在干什么?”
长离艰难的扭过头,指着怀里的令牌,咬着牙关,身体传来的感觉,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强行挣脱束缚。
“是它!”
令牌应声而动,漂浮在空中,里面传出人声,“带我走!”
令牌发出阵阵嗡鸣声,刚刚褪去黑幕的天空再次染上,此刻天边还多了些许猩红,像被困住的野兽即将到来。
“清泠?是你吗?”
黎锦苏惊喜万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一把握住令牌。
“你握的太紧了,我现在的灵魂和令牌捆绑,你快放手!”
黎锦苏后知后觉,他赶紧放开令牌,使其飘在空中。
突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一下子吸引住了两人的视线,黑压压的天空,风吹过大地的声音如同巨兽走过的脚步声,刺耳无比。
“谁?!”
长离警惕的靠近门口,手藏在袖口里,随时准备攻击。
“神医,是我”
随着屋门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还有一个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的木偶?
那木偶怪异的很,身上散发出从未见过的黑气,嘴角还挂着浅浅的诡异的笑容。
刚睡醒的村民们,看见外面已经太阳高照,纷纷道谢,又涌了出去。
男子在外面乖巧的等待他们离开,刚一进来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快速放到了黎锦苏手上,态度诚恳。
“神医,这是您要的令牌,这回可以帮我了吗?”
他脸色苍白,下一秒完全出乎意料,他果断的选择倒在地上,黎锦苏面无表情的拖着他扔到了床上。
那木偶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长离壮着胆子过来捏了捏这个木偶,心中好奇的紧,可看到这样红的发黑的人,她有点害怕。
“神,他是谁?怎么虚弱成这样?”
黎锦苏利索的脱掉他的外衣,里面的伤痕全部展现出来,长离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男子的胸口,那里印着一个烙印,是罪人才会有的彼岸花烙印。
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伤口,生锈的断到里面的半截钉子,鞭痕和刀疤交织在一起,陈旧的伤痕和新的伤痕在他的身上一道接着一道,看着触目惊心。
她颤颤巍巍的指着男子胸前的烙印,咽了咽口水,身体抖的如同筛糠,焦虑的望着黎锦苏,半响才勉强组织出语言。
“神,听说只有犯人才会在胸口印着彼岸花,这花是黄泉路上的,所以,他,他是犯人…”
黎锦苏心里突然升起恶趣味,他吓唬道:“如你所想,他是犯人,是天神和地府共同的犯人。
如今,天下异变,往生令牌的存在怕是已经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你要是想活命,最好连他的名字也不要知道!”
长离定了定神,她揉着自己发痛的太阳穴,偏过头不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住了嘴。
黎锦苏看她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万年古书》现世,必定少不了战争,我看那方天空已经被血气染红,我们去看看”
“神,那他呢?”
黎锦苏眸光幽深,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他醒了会自己走的”
长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伫立在最近的村庄边缘,这里铁骑突出刀枪鸣,声音大的如同锣鼓。
在这里,马背上,官兵们肆意妄为,随意踩踏村民的心血,破坏村庄,以及强制要求从军,他们见人就抢,见人就掠夺。
鲜血染红了长枪,白枪进,红枪出,屠戮,破坏,他们美其名曰征收,从军,他们的行为却如同抢匪一般,烧杀抢掠无一不做。
还未到战场,这里已经尸体遍野,马儿发出阵阵嘶鸣声,弓箭从天而下,想要逃跑的村民都被射杀在马下。
站在正中央的是一个身披皇袍的年轻男子,他的背后站着一只很像狐狸,背部长有鱼的鳍的兽。
长离看着眼熟,她下意识就要开口,黎锦苏食指挡住嘴巴,做出噤声的动作。
那黄袍男子邪恶的注视着村民,漫不经心的说:
“耿山,夫草木,多水碧,多大蛇。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其名曰朱獳,其鸣自詨,见则其国有恐。
这可多亏了《万年古书》不然我还不知道有这等兽类,真是如虎添翼!将士们,给我杀!
南靖国懦弱,连自己的百姓都无法守护,谈何保卫疆土!”
村民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但他们的怀里却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从敌国军队里走出一位身披红色铠甲,长相凶恶的将领,他手里拿着一个罐子,嘴上说出渗人的话语。
“不知,你们可否听说过美人盂?自己选择,是去当美人盂还是去当人彘?不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成为伴生兽的口粮,这是你们的荣幸!”
他面露凶光,仿佛一头巨兽,正在朝着他们发出警告,村民害怕的抱作一团,他们中的女孩尚未长大,却有了点姿色,她被死死压住,生怕那些官兵看见她,一下子冲上来把人带走。
其中不乏有壮烈之士,一头迎上人家的长枪,打定主意,拼死也要带走一个。
旁边的官兵立马控制住他,用手里的长枪一下又一下的捅进去拿出来,血花四溅开来。
“我呸,还想搞偷袭?真以为自己会名留青史?哈哈哈哈,还不是死在了你爷爷手里!”
小女孩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她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在村民们抵死相护中,一位男子捂住她的嘴巴,眼神警惕,神色慌张。
长离手里的令牌顿时发出嗡鸣声,浮在空中,令牌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挡住了晴空万里的蓝天。
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了引得一群食肉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为首的英招带领着鸟儿站在黎锦苏身后,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官兵就会死无全尸!
可令牌似乎不这么想,它发出的雷电径直朝黄袍男子劈了过去。
他身后的伴生兽意识到雷电袭来,一个闪身,直挺挺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雷电。
长离生气的怒骂。
“我呸!这种人也配救!朱獳怎么想的!”
黎锦苏挑眉,“谁知道呢?或许是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吧”
“朱獳竟然成为他们利益的工具,真是为它感到不值”
她的脑袋低了下去,双眼含泪,就要哭出声,令牌忽然飞到她跟前用身体给她擦泪。
黎锦苏生气的把令牌放进自己怀里,按住它乱动的“身体”
令牌不满的在他怀里瞎捣鼓,黎锦苏狡黠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缓缓说道:“在乱动,今晚你可就要睡不成觉了~”
长离满头问号,神,请不要说出令人误会的话语,它还只是个令牌!
下面,朱獳虚弱的倒在地上,黄袍男子愤怒的一脚踹了上去。
“呸!什么狗屁伴生兽,怎么就这么没用?为什么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这么没用也配叫异兽?”
将军不屑道:“您可真不知足,朱獳成为您的伴生兽怎么说也是你的荣幸,它曾被天神囚禁,要不是《万年古书》现世,也轮不到您来。
而且伴生兽只能有一个,神的规矩,凡人还想妄图改变?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黄袍男子哑然噤声,他灰溜溜的退回了人群后方。
南靖国的将士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和他们展开了厮杀,顿时这里一片血流成河,受伤的村民各自逃窜,生怕慢了一步。
那个小姑娘被血液染红了干净的面庞,随着人群一步三回头。
有眼尖的官兵看见了她,一把把她抢了过来。
“哈哈哈哈,将军,您快看,这里还有个姿色不错的,被他们保护得这么好,啧啧啧”
官兵拂去她脸上的血液,一张干净的小脸蛋出现在众人眼前。
村长一看大事不妙,拖着受伤的身体,拄着拐杖强行挡在女孩身前。
“我呸,老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保护这个小姑娘?”
“哈哈哈,真是不自量力!”
一把长枪快速刺穿老人的身体,小姑娘吓得惊叫出声,她脸色苍白,手心冒汗,不住的往后退去,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弥漫着。
声音沙哑,嘴里一直重复着“救命,救命”
官兵不顾她的哀求,大手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狰狞的表情吓得她昏死了过去。
村庄此时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着天际一片血红。
令牌再次发出雷电朝那个将军劈了过去,将军手里的罐子立马活了似的,挡住了雷电。
黎锦苏双眸如炬,那个罐子似乎在求救!
将军不满的把罐子摔碎,一阵鸟叫声响彻大地,南靖的将士们惊讶的回头看去。
里面的身影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化作身形,那是青耕!瑞兽青耕!
它的身上有许许多多的伤痕,那是被生生撕下来的肉!还有刀痕和鞭痕,都是新鲜的血液。
在村民们和将士们惊讶的一众目光中,将军扬起皮鞭就狠狠的抽了上去,冷笑。
“想必你们南靖国也听说过吧?青耕,食其肉者可治瘟疫,你们如今深受其害,打个交易吧,怎么样?”
南靖国将领手里的兵器放了下去,紧接着更多的将士们放下了手里的兵器。
为首的将军踌躇的片刻,开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得逞一笑,“你们的国家归顺我们,我就大发慈悲的把青耕交给你们,怎么样?”
村民们贪婪的望向青耕,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可他们拼命的遏制住心里的欲望,拿起破烂的衣裳盖在了它的身上。
南靖国的将军回头看向正在深受瘟疫其害的村民,他又看看被掠夺的村庄。
他咬紧牙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狠下心举起手里的长枪,一枪刺向青耕,正在给它盖衣裳的村民连同它一起死在了南靖国将军的枪下。
青耕瞬间睁大了双眼,身体瞬间失去了生机,它虚弱到连恢复伤口的能力都没有了。
村民们难以想象自己的将军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眼神怨毒,看着将军的视线也变得不友好。
将军却说。
“没了青耕,我看你们拿什么和我们讲条件!一旦归顺,怕是比得了瘟疫死的更快!我们誓死保卫疆土!”
将士们情绪被煽动,激情高亢,一遍又一遍给自己鼓舞打气,一瞬间士气高涨。
“冲啊!”
“誓死保卫疆土!!”
“即使死了,我们也死得其所!”
身披红色铠甲的将军额头青筋暴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他即将暴怒。
“好好好,你们真是好样的!”
黎锦苏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就要走,可令牌离开他,更加强烈的发动雷电,雷光映射,半边天被晕染成了紫色,吸引了下面人的目光。
他讶异之色浮现脸庞,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难以置信的情景在眼前上演,让人不禁为之一振。
令牌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化作人形,口中念念有词:
“废物?你们的战争就要靠牺牲异兽们来获得满足感和自豪感是吗?就凭你们也配叫它们废物!就凭你们也配随意处置它们的死活!”
黎锦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令牌再次塞回了怀里,令牌幻化的人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拉起长离匆忙逃离这里。
可下面的人却把令牌中幻化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黄袍男子眼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亮,他兴奋极了。
“神!是神!我们终于见到神了!”
嘴上语无伦次,用劲拍打将领,指着令牌消失的方向,不停的乱说一通。
《万年古书》现世,引起的祸端一阵接着一阵,往生令牌当众开口说话,下面的人有人眼冒红光,有人惊觉天下异变已至,悲痛不已。
下面的将军更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他死死捏住朱獳的脖颈。
“告诉我,刚才的人是谁?!”
朱獳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脸上,“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令牌愤懑,“黎锦苏!你放开我!区区凡人胆大妄为,竟用上古异兽作为自己的伴生兽,不知感恩却在那里肆意横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闭嘴!清泠,那种情况下你还敢现身,令牌才汲取了多少法力,你就现身?”
令牌哑声,他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听清楚两句“行了行了”
黎锦苏头疼的不行,他真恨不得立马找个人揍一顿,强行压下心中的戾气。
“神,如今《万年古书》引起的骚动不小,仅仅是伴生兽已经沦落至此,他们肆意妄为,如今得赶紧回到圣地,查清事实,刻不容缓”
长离脸色铁青,眼神冷冽,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怒火在燃烧。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种愤怒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仿佛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长离,情况危急,事态紧急,我们得抓紧了,我的本意只是为了尽快平息战乱,清泠当众现身,九霄一定会有仙前来查探。
如果被发现,即使我是创世神,也会被迫安上罪名,然后群起而攻之!我们需得尽快到达仙藻,查清书的去向!”
“感谢神的信任,我们这就启程,如今仅仅是村庄就已经如此,那怕是外面的情况更加难以想象”
长离片刻也不好耽误,带着令牌和黎锦苏直奔仙藻。
仙藻之山,又北二百八十里,曰石者之山,其上无草木,多瑶碧。泚水出焉,西流注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