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苏看着逼近的山峰,他急不可耐,“芮海,到了吗?”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它横跨在山林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四周林荫环绕,一山更比一山高,和自然形成的山脉相比,这里明显太过于突出和巨大。
长离熟练的绕道去到山脚下,拿出前面取出的莲花放进了一个小洞口里。
山渐渐向两侧展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刚好够两人通行。
山脉中走出一只巨兽,其状如雕而有角,它站在那里,发出一阵阵嘶吼声,声音酷似婴儿。
“鹿吴之山,蛊雕,圣女大人真是好手段,连它都能制服?”
长离好奇的环顾周围,“你怎么了长离?”
“神,刚才有人说话”
她犀利的眸光一一扫视身边的大树,却没有看见一个人,然而,男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真是失礼,圣女大人竟然不记得我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在下秦九”
秦九?!秦沐泽!
黎锦苏立马隐去了身影,藏身于蛊雕身后的石礁,静静观察着。
蛊雕快步并做两步,大山中间的缝隙太过狭小,它飞不起来,急急忙忙的冲出来护在长离身前,声音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刺耳,聒噪。
秦沐泽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一会接住一会抛出去,脸上嘲弄的表情格外扎眼。
“呦,圣女大人,这么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真的好吗?”
长离平静的注视着他。
“器物有灵,你跟踪我来到这里莫不是还想再夺走一样?”
“不了不了,与其说我跟踪你,不如说我也来这里,圣女大人,我们做笔交易吧?”
长离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沐泽。
“你…”
“想必你也猜到了,带我进去,我就把这个还你,怎么样?
往生令牌如果没有槐树的法力作为支撑,它就是一块废木头,而上古留存下来的器物又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缺口,很难不同意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芮海的存在算得上绝对保密了,我想进去都很难,而且那里只有你带着才能进去。
我可是千辛万苦才从你好朋友那里挖出来的秘密,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算下来,有几天了,可算等到你了!”
长离神色变化莫测,她迫切的想要那枚扳指,又不想让他进去,扭头四处张望,只见黎锦苏正藏身于山的另一侧,她下定主意。
“好,既然你的目的是芮海,除了我,也没人能带你进去,乖乖在这等着,有蛊雕在,我想你也不敢硬闯”
秦沐泽举起双手,焦急的催促:“喂,那可是蛊雕,我?硬闯?不要命了?我在这里等你,快点带我进去!”
“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没个正形,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秦二”
“哼,还秦二?现在只有秦九,秦九爷!那个家我不待了!”
真是奇怪,他嚣张的样子怎么那么像魔神?
疑问浮现心头,长离甩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问题,她伸出手,理直气壮的喊“扳指,还我!”
秦沐泽不情不愿的把扳指抛向她,嘴上还不忘催促。
“快去!快去!小爷很忙的”
身后,蛊雕正在对着他发出警告,秦沐泽丝毫不怕,还和它打了起来,鲁莽的样子,让她越发确定心中所想。
“神,秦沐泽他,怎么有点像魔神?”
黎锦苏的样子仿佛要吃人,阴沉的不像活人,身边的空气极速降温。
山里的路错综复杂,宽的宽的窄的窄,犬牙交错,地上随便走一走金石,矿产,搁着脚疼。
泽更之水发源于此,而南流注于滂水。,一路走来,根本看不见和海有关的地方。
“蛊雕的栖身之所,有海?”
长离正在搓着自己的手掌,获取热量。
黎锦苏不屑的睨了一眼。“不是圣女吗?连法术也不会使了?”
长离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多说错一句话。
“那个,神,这里靠近芮海,那里如果感受到法术的波动会禁止入内,它会跑,请跟我来这边,它就在这里”
一个深不见底的“水坑”藏在在山脉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山的一侧有小水流向外流出。
长离拿出绳索系在附近的石头上,一头扎进里面。
在外面只觉得这水深不见底,看不清底部,进去了才发现这里面浑水如墨,仿佛连光线都被它吞噬。
水的里面干净的难以想象,海藻,礁石竟然都不复存在,这里的水越到深处越像深渊巨口,长离率先游到水的下面。
她拿出钥匙,在一扇破损的铁门前不断的向黎锦苏招手。
打开铁门,里面的景象如同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水潭宛如一个秘密的仙境,吸引着人们来一探究竟,它的身边开满了没见过的花,香气扑鼻,还有奇怪的草,像莲花,但仅仅是相似。
“这是什么草还是花?”
“祝余草,一般生长于招摇山的开阔地带,我见它好看就带了回来,没想到在这里风采依旧”
“真好养活”
“神,请看这里”
长离眼神炅炅,她强烈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水中,里面的动物不得不探出头来。
它整个身子露出来那龟背硕大无比,脑袋像鸟,尾巴似蛇,它朝着黎锦苏嚎叫,伐木一样的声音,难听的很。
“见过,神”
“玄龟?芮海?”
长离尴尬的挠了挠头,“芮海在它的体内,神,《万年古书》就在这里”
“是吗?本神怎么不知道玄龟体内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神,氏族常年不出世,这些事情自然不足为外人道,纵然您是神,可这里是您的禁地,而且芮海是真实存在的,您不妨进去看看?”
“本神怎么确定一旦进入能不能出的来?”
黎锦苏一挥手,一旁的山体立马开始脱落,上面的石头径直往下滚去,瞬间地动山摇。
“够了!真是天真可笑,如果书在这里?那外面导致天下大乱的又是什么?!”
长离从容回答。
“神,那封信我很确信是洛笙给的,这本书如果真的在这里,外面的一定是有心之人故意扰乱!”
“你就这么无条件相信一封信?你确定那是洛笙给你的?长离,你真是可笑!”
黎锦苏的怒火伴随着山崩地裂,他们现在的所在地已经开始坍塌,玄龟快速把长离吞入腹中,带着她蜷缩成一团抵御伤害。
而它肚子里书也因为强烈的攻击而吐出体外,黎锦苏轻笑一声,拿着书转身离去。
长离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黎锦苏手里的书上左下角没有她所熟知的印记,而且它是完好无损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渐渐凝聚成型,她蹙起眉道:“书被盗了”
九霄昆虚宫,黎锦苏站在门口,踌躇不决,他来回徘徊,始终没有踏进去一步。
令牌毫不犹豫的施法打开大门,直接进去化作人形躺在那里,大大咧咧,没有一丝形象。
白泽拿着书简从外面刚进来,他愣了一瞬。
“这是,什么情况?”
“白泽,好久不见,往生令牌汲取的法力勉强让我恢复,但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夏长云温润如玉的形象,一改上回的粗俗,现在的他更像从前,只是没有以前的调皮,多了些稳重。
“清泠,欢迎回来”
黎锦苏上前想把人拉起来,那人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趴趴的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他一语不发,把黎锦苏的手“啪”地一下拍掉。
他用眼睛狠厉地瞪着黎锦苏,那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黎锦苏想扶上他的脸又骤然脱手,只好的站到一边,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伤,牵动嘴角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白泽领着他们来到后厅,三人静静地坐着,喝着手里的茶。
白泽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他轻轻擦拭汗珠。
“你们总不能是来我这里讨清净的吧!”
夏长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黎锦苏则掏出怀里的书放到案桌上,“看看吧”
白泽拿起书简单的翻阅了一下,很快就注意到书的右下角是整齐的,这本书从头到脚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假货”
夏长云不满的“哼”了一声,“还真是愚蠢,这可是禁书,除了监守自盗,还能有谁见过碰过?”
监守自盗?!
黎锦苏突然想起长离的态度,心中起疑。
黎锦苏沉吟片刻“是长离?”
“她既然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必一定是为了洛笙吧,魔神的下一任人选,他现在生死未卜,长离手里握着令牌却迟迟没有动作”
夏长云脸色一沉“令牌都握在手里了,这人真是有趣”
“清泠,你让我照顾她,洛笙真的在地府?”
“噗嗤,这,你也信?洛笙当然不在了,往生令牌只能渡魂魄完整之人,地府都不在的人魂魄能完整吗?让你保护她,不过是看她眼熟罢了”
白泽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行了,神,两位!我们去人间走一趟!”
他再也忍不住听他们在这里胡诌八扯,带着他们,一个瞬移来到了人间。
现在的人间战乱,灾难,祸事,正在上演。
而在天空中漂浮的则是《万年古书》!
黎锦苏睁大了双眸,他想去拿回那本书,可靠近了他才惊讶的发现,那本书的周身附有金光笼罩。
那是个幌子!而这本书正好缺了一角!左下角还有一个类似于海浪的印记,书的正中央还有明晃晃的裂痕,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
不知道是谁强行用法力将它凝聚在一起,那破坏的痕迹连盖都盖不住。
“这是,《万年古书》?即使用法力凝聚,它的裂痕依旧清晰,看来丢失之前它经历过破坏”
“是的,这本书,只有您可以修复,其他人不过是强行让它凝聚一瞬,很快它就会彻底解散,成为碎片”
在他们的下方,人们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烧杀抢掠,哭爹喊娘,不满一岁的孩子,被抢了过去,直接放进开水中煮!
长相好看的男子沦为娼妓!女子则成为口粮!
许多城池甚至被洗劫一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的人性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在此刻真实的展现,他们嘴里还不停的说着:
“两脚羊,菜人,今晚的伙食有着落了”
两脚羊?菜人?那是什么?
夏长云还没开口询问,白泽已经给出了答案。
“两脚羊是共同的称呼,这里面还包含了不羡羊,和骨烂,饶把火等,就是人”
人???
黎锦苏挥手把场景在眼前放大,正瞧见有个人在处理肉,案板上耷拉着两条腿,那是小孩的腿,还有一旁剥好的皮,角落里有个女人被绑在木桩上,瑟瑟发抖。
持刀的大汉邪恶的笑道:“别着急,等吃完你的孩子,就轮到你了,给,尝尝你孩子的肉吧!”
他把一个盘子放到女人面前,顺带朝女人身上踢了两脚。
“嘁,脏死了,等会吃的时候还得给你洗个澡,要不是你人老珠黄,我就把你卖去当美人盂了,呸,贱货!”
女人缩到角落,匍匐着用身子去勾眼前的盘子,她似乎听不懂男人说的话,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她努力的吃盘子里的东西。
她的行为让男人愉悦不已,当即就要用刀捅进腹部,忽然他扔掉了刀,他褪去女人的衣衫,洁白的肌肤裸露在阳光下。
“没想到你人长得不好看,皮肤倒是挺好的,既然这样,那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就让你活怎么样?”
女人懵懵懂懂的仰起头,她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要发生,紧接着,她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她惊恐的不断摇脑袋,折腾的想要反抗,双手不停的蹭桩子,绳子渐渐把她的手腕磨出鲜血。
“不要,不要!”
街坊邻居各个都对此置若罔闻,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现状,他们有的探出头来查看,有的磨刀霍霍,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这里。
“喂,老刘,如果这女人生不出儿子,就给我们吃了呗,家里好久没开荤了”
男人急不可耐,面对别人的话,他只是敷衍的应了几句。
“啊,知道了,等两年吧”
那个人明显神情不悦,“嘁,要不是只有你们家搞得来肉,我轮得着在这里听你吆五喝六?”
战场上,战马的嘶鸣声不断,异兽伫立在他们身侧,蛮夷控制着普通人充当肉盾,他们退居后方,静观其变。
只见异兽一爪子拍死一群他们的人,更有甚者妄图用蛊术控制异兽,还没靠近就被爪子拍死不得动弹。
阴风冽冽,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在漫漫的沙石里,冒烟的木头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臭味。
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尸体上好几个箭头还在,那断了的长枪却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那竟然是一具女尸!
远处,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或许很快又将多几万具尸体。
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硝烟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着天际一片血红。
易子而食,衣冠南渡,十室九空,蛮夷入侵,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万年古书》仅仅是虚假的假象,它的存在就足以搅动天下风云,段若竹\/黎锦苏,他凝视着那本书,轻笑道:
“白泽,既然伴生兽契约重现,那么你呢?你的契约者是谁?”
白泽闭着嘴,一言不发。
夏长云饶有兴致的望向下面,“他们的本事都快赶上我了,这个魔神给他们当当也不无不可~”
“清泠,他们的行为完全可以为你产生更多的死气和魔气,你可满意?”
“段若竹,你觉得呢?我该满意吗?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维持平衡,并不是去造就杀戮,你喊我回来,是因为《万年古书》。
没有平衡的世界,只有杀戮和永无止境的黑暗,你觉得合适吗?”
夏长云冰冷的眼神直直的望着他。
“我同意回来,然后,平息战乱,从此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段若竹,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别说我残忍”
段若竹僵在原地,他想叫住他,却又发不出声音,他只好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夏长云越走越快,脚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化作飞烟消失,只剩下一块令牌留在原地。
“神,他的选择从未改变,若非《万年古书》丢失,他是不会回来的,您,或许炼狱更适合他”
段若竹红着眼睛,他猛的转过身,一巴掌拍在白泽的脸上。
“闭嘴!清泠他会回来的!他不会离开我!”
他气得脸色发青,额头上的几条黑线像一条条粗线在跳跃。
白泽一瞬间恍惚,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神,您变了”
他整理好自己衣衫,扭头幻化原形消失在云端处。
段若竹偏执的内心情绪,令他陷入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执迷状态。
他仿佛在心里筑起了一道无形而坚固的碉堡,无人能打动他的内心,唯有夏长云。
夫诸驮着温长茗来到他身边,眼前的场景无不让他们气的浑身发抖,世间的改变就在一瞬间,没有秩序的世间就好比一盘散沙。
“神,您的要求,夫诸都会做到,您想让夫诸做什么?”
段若竹俯瞰众生,薄唇轻启“都说乱世出英雄,他们不造神了?跪在地上易子而食的样子真难看。
这么有本事,那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当时的他们连神明都敢对峙,想必他们的本事不止于此,夫诸,一场洪水足矣让他们冷静”
夫诸仿佛遭到了五雷轰顶,双足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双腿似有千钧之重,感觉难以动弹分毫。
“神,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夫诸,你不敢?还是说你也想要违背我?”
温长茗赶紧拉住他,尽管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充满了担心和不安,仿佛一触即发。
“若竹!如果世上没有创世神,那情况只会比现在更残忍!混沌至今下落不明!你还要做出这种行为,是想让这世间覆灭吗?”
他甩掉温长茗的手,眼神杀意迸现。
“他们自己造孽,还要我帮他们善后多少次!有事就求神拜佛,没事就造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俊美的面孔笼在冰中,不带一丝情愫。
“夫诸,照做!”
夫诸的心情很糟糕,可它还是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前往长右山。
“这件事应该交给长右,既然是神的要求,想必长右不会拒绝”
不一会儿,狂暴的洪水从远处汹涌而来,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翻滚着破坏的一切。
风起云涌,雷鸣电闪。
一棵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瞬间化为乌有。
人们四处逃窜,呼喊声、哭声响成一片,让人触目惊心。
温长茗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他的眼中闪烁着失望的光芒。
“若竹,世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凶兽,异兽,神兽都将回归大荒,当年混沌逃脱,至今没有下落,你这么做不就是助长它的实力?”
“长茗,找不回来就不找了,这么些年,以它的能力修为怕是都赶得上你了,就算它站在你面前,你认得出吗?”
温长茗一偏头,收了声。
下面的人无不眼神怨毒,阴狠狠的看着彼此,他们都是踏脚石,人叠着人,压着人,形成两米多高的“山头”
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危难来临没有谁会让着谁,明明是为了求生,这一幕却着实扎眼。
他难受的心情大起大落,什么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