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奕把玩瓷杯:“看来,你已知欲铲除整个白家的人势力有多大。”
白欢倏然站起来,对他俯身一拜:“民女知道大人是好官,民女求大人帮帮民女。”
“好官?”
董奕嘲笑:“好官都没有好下场,某不想做好官,你说得对,只为利。所以,帮你有何好处?”
白欢很清楚,不管眼前这人是好官还是狗官,她都只能抓住他。
“大人,民女明白,官比商大,商人匠人再强也入不了上流,往往官商为一己私利,互相勾结巧取豪夺,甚至草菅人命。既如此,您是官,民女为商,我们亦可勾结,互利互惠。”
董奕微笑,看她如何往下说。
白欢知道。
不放香肉,狗不咬食。
“大人掌管香事,当知道天晟香业鼎盛。天晟每年光外来顶级香料入朝至少五十万两,这些香料进了各制香坊,衍生的香品售卖,交易数额不低于百万两,还未算相关产业收入。也因此,制香业一直被虎视眈眈。”
“若大人与白家联手,白家愿奉上二成的纯利。”
白欢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是嫌少。
可二成的纯利对白家来说已经很高了。
毕竟白家以药香为主,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颇高,若是退到底,白家没有盈利,别说发展了,连一点风浪都经不起了。
她打算官商勾结,扯虎皮当大旗,但她不想被掐住咽喉。
白欢把心一横,站起来,走近贪婪狗官,在他跟前徐徐跪下。
眉眼向下,姿容婉和,声线甜美:“民女……愿听大人差遣。”
少女颔首,在他眼皮子底下裸露出一截玉颈,线条柔婉,深入衣领的曲线,令人遐想。
好个娇美乖顺的少女。
董奕挑眉。
第一次见她,那双美如宝石的眸瞳如受惊小兽,虽怕不怂,奋力抗争,拼死抓住一线生机。
第二次见她,两支箭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双眼颤栗却坚韧人,握着匕首,誓与死敌不死不休。
第三次见她,便是此刻。
看似懵懂清纯,实则全是算计。
换做一般人,没有几个男子能抵挡住容色妍丽的少女柔软攻击。
董奕忽地低笑:“你在勾搭本官?”
白欢抬眸,平静与他对视:“民女愿做大人一把锋利的刀,大人不好出手的事,民女来做。大人不好夺的财,民女来夺。”
“呵。”
董奕嗤笑:“就凭你制香手艺,能杀人能夺财?”
“能!”
白欢语气笃定,带着一丝森冷:“白家,最擅长就是制药香,民女学制香开始就学药理了。药香,最容易悄无声息的让人消失,防不胜防。”
董奕挑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民女知道。”
既天不容制香女白欢,那她就变成不甘为鱼俎杀入权谋的刀!
为了保护白家,手刃害人者,绝不姑息!
比如,顾周氏和周嬷嬷用的烫伤膏。
她们不会快死,而是慢慢煎熬在生不如死中,她要这群人渣看着她一点点夺去所有,油尽灯枯而死。
董奕眸色微暗,语调情绪未明:“嗯,你本非善茬。哄骗贵妃给你四十九天,借贵妃之名护你阿耶。一颗香丸就令久不能安寝的贵妃沉睡,‘鹅梨帐中香’怕不是添了东西?”
男子沉声一笑。
“沉袅香?穹菊归?替换香料,什么蒸九晒,不过是你增加难度,让贵妃依赖你和尊翁。你拉本官下水,不过为了利用本官压制兵部和刑部,多添一道护身符。”
董奕俯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怀下的少女,切断了少女脸上的光,深不见底的眸瞳直直与那双借浓密睫羽遮掩偷窥的杏眼对视。
细长手指勾起白欢脸颊边一缕落发,卷在手指上把玩。
白欢浑身僵硬,警惕的窥探他的举动。
“你是睚眦必报之人。菁青是贵妃乳娘的亲女儿,是贵妃带进宫的唯一娘家人,你一句话就将她打入宫正司,是想震慑贵妃身边人,让他们不敢小瞧你,好让你查出你阿耶被陷害的真相,小小年纪,真真好算计。”
男子眸色如刀,满满的戏谑:“女人,某毫无兴趣。某亦不管闲事,拿命来玩的事不做。”
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这场抢夺之战,可不是一般的官占商财,里面牵扯兵部、工部、刑部甚至更多。
若无破釜沉舟不怕死的决心,是不可能与之对抗。
白欢背脊一阵发寒。
他都知道!
是朝华殿有他的眼线,还是他与贵妃本是一伙?
如果是后者,贵妃也知道吗?
但事已至此,只能豁出去了!
白欢把心一横。
跪着再向前一步,极力克制靠近男子的不适和满腔怒火及不甘,姿态暧昧地将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搭于他膝上。
董奕下意识想避开,终究忍着纹丝不动,任由少女用试探的目光肆意在他身上匍匐。
白欢缓缓仰头,精致的下巴上扬,玉颈线条拉伸到极致完美的弧度。
纯粹清澈的杏眸,闪动灼灼之星,束胸襦裙上的蝴蝶结,一弯暗色,更凸显雪白峰峦微涌。
一只手貌似不经意巧妙的覆上他的右手,同时,飞快瞥一眼他握杯的左手。
随之收回眸光,锁定男子眉眼,捕捉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涌动。
少女眸色如春,以灼热窥探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它究竟藏着什么,想要什么,寻找一丝缝隙,一刀切入。
少女见他不动声色,腰肢缓缓直立,漂亮如莹白芙蕖的脸,努力扬起,凑近、靠近、再靠近。
毒蛇不知对手实力,往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旦对手稍有松懈,便会一口致命。
少女手心的温软带着微微汗渍的陌生感触及,少女身上天然的芳香,缠绕着他的鼻息,令一向稳如老狗的董奕有种难耐的莫名情绪,极力控制眼神,平静无波。
“不管大人愿不愿意,您也摆脱不了民女了。”
娇唇轻启,吐气如兰,轻柔如春风细雨的声音,微弱气息仿若剧毒信子,悄然卷向人之致命所在。
董奕不动声色,冷漠、无情、无惧的垂眸凝视她。
她继续道:“飞鱼传话,大人因贵妃之事召见民女,宫里的车夫就在一旁。”
少女眸色因狡黠越发明亮:“我被掩人耳目地招进私宅,贵为天子宠臣,天下第一玉郎君,竟为民女亲庖厨,不知贵妃娘娘和圣上知道后会信大人因关心贵妃,还是信民女被您淫威所胁?大人别忘了,民女乃有夫之妇。”
董奕眸暗,喉间滚动。
少女倏然收回手,站起身来,眼神中拉丝灼热烟消云散,恢复一片清澈无波。
“大人明知民女阿耶有罪,却保送民女进宫,护白家,救民女一命,您可不要说您心善啊?”
“对了,您左手虎口和鱼际处有狭长皮茧,那是长期骑马拉缰绳所致。您救我时,骑马手持短弩,射箭精准,说明您擅骑射,那款短弩好像出自西域军中。您右手虎口有茧,不厚,但硬,您是习短剑,或者,匕首?”
比如,马车上藏着的那把。
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瞟了一圈:“你身子骨瞧上去不是很壮,所以只能习近身搏击之术。”
董奕莫名挺了挺腰杆,手臂微微抬起。
少女眸噙戏谑之意。
坐羊车、装柔弱、悠闲懒散,都是装的。
她能扑捉到他表面的东西,是因她追随阿耶行商时所学察言观色,也遭遇过千面人,知道常识,便于分辨对手是何许人。
但还是猜不透董奕所求。
他仅仅是身为香药使,制香行当将起风云而出手,还是另有所图。
他欲铲除薛家、顾家、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还是与他勾结?
她不得而知。
白欢恨自己对朝权内政完全不懂,看来,她得查下这位人前人后两张面孔的董奕大人。
白欢柔笑不达眼底:“民女烂命一条,可大人官声为区区商女所毁,怕是不值。”
四目相对,各自看到对方瞳孔倒影着带着假面的自己。
少女背脊如青竹,勾唇浅笑:“您在图谋什么?换句话说,是什么事,让您这样的圣上宠臣都没办法达成,还需要试探民女、考验民女后,方敢利用民女?”
董奕眸光潋滟。
果然,是位不简单的女子。
他微微一笑,将茶沫倒入杯中,执壶重新加了刚好能入口的热水。
“白欢姑娘,这茶一钱千金,莫要浪费了。”
白欢从善如流,双手接过茶盏:“多谢大人赐茶。”
这是答应与她联盟了?
白欢心中暗喜。
“你太笨。若有心人要查,你这点小伎俩又瞒得过谁?识香,懂香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只要一点怀疑,将你的奉香仔细查验,你白家再无翻身余地。”
白欢刚展开的笑僵住。
狗官!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他说得对,她的确冒险,比如那位想制阿耶于死地的御用大香师。
但她没有第二条路。
狗官闲闲:“本官选你,是因你身份卑微,渺小如蝼蚁,成便好,败,与某毫无干系。”
白欢心头大怒。
骗她用那么卑微的姿态求他,他连个脸都没卖!
狗官黑心肝!
狗官撇了她一眼:“哎,本官还得劳心劳力的教导你。二成,实在太少。”
对此,白欢绝对不让步。
“民女正因卑微、渺小、如蝼蚁,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民女为求白家一条生路,死而无憾,若失败,自然与大人无关。但若成了,大人白得二成,外加一把利刀,白氏给不起的财富,民女替您从贪得无厌的罪人身上刮下来,大人定会得到更多。”
那些混蛋能瓜分白府,她也能瓜分他们啊!
狗官撑头,好整似暇,歪头看她:“好像…是一桩好买卖。”
白欢恭敬弓腰:“当然。反正,大人没有损失。”
狗官音调微扬,转了个圈儿:“嗯。”
“你不求爷助你脱离顾家?你可是被人骗婚的。”
白欢摇头:“不必,此时顾家在此事充当什么角色尚未可知,民女留在顾家便于查证。何况,民女嫁的顾四郎,人还不错。”
她乃人妻,狗官若起了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人还不错吗?
狗官笑容灿烂:“那本官给你指一条能救下白家一族的路,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白欢大喜:“大人请说。”
狗官对她勾勾手指头,白欢犹豫一瞬,勉强弯下身子,耳朵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