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的马车抵达庆州时,细雨蒙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终于不再是南岳的黄沙炽热了。魏侯府的门房早已接到消息,看到马车停下,连忙上前引路。
“宋姑娘,世子夫人已经在府里候着您了。”
门房脸上堆着笑,语气恭敬,这位宋姑娘是朝晖公主身边的红人,还是他们世子夫人的义姐,就连魏侯都要给几分薄面。
宋瑶掀开车帘,踩着丫鬟递来的脚凳下车。
“有劳了。”
宋瑶淡淡点头,跟着门房往里走。
“瑶姐姐!可算把你盼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白琦云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快步从院里跑出来,脸上满是欣喜,自从接到宋瑶的信说要来庆州,她就一直盼着,现在终于是等到她来。
“三小姐您慢些。”
宋瑶笑着迎上去,与她并肩走进院子。
“我一切都好,就是你,在南岳国怎么样,公主还好吗?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白琦云拉着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
“院子里说话不方便,进屋聊。”
宋瑶打断她,目光示意四周,魏侯府虽安逸,却也未必没有眼线。
白琦云会意,吐了吐舌头,带着她走进内室,丫鬟奉上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公主在南岳一切安好,只是……”
宋瑶顿了顿,将关西镇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朝堂纷争,只说公主在三镇颇受百姓拥戴。
白琦云听了以后心中很不是滋味,朝晖公主那样金尊玉贵的人,都要在南岳国受那样的闲气,对比起父亲母亲给她选的这门婚事,她现在只觉得是庆幸。
“竟有这种事?慕容家也太嚣张了吧!比起公主,我在庆州的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你这次来庆州可要多住些时日!”
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了一本账册。
“你是不知道,现在樊楼分店的生意可好了,每月都盈利颇丰,账本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快看看。”
宋瑶知道三小姐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在想南岳国的事,接过账本,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简兰的手笔,看来简兰把樊楼打理得的确不错。不过肯定也离不开三小姐的照拂,不然肯定会有人觊觎樊楼的生意,简兰一个小小的女子未必撑得住。
“三小姐有心了。”
宋瑶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樊楼是她在大雍的根基,现在有白琦云帮忙照看着,她才能安心的办事,也算为承煜留下一份家业。
“跟我还客气什么,对了,我让苏若梅也住到府里来了,她现在帮我打理府中的采买,做事很是周全。”
提到苏若梅,宋瑶想起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从苏若梅和周嬷嬷中选一个人带走,苏若梅在南平郡守倒台以后没有自怨自艾,果真是相府培养出来的人,点头道。
“她确实是个可靠的人。”
两人正说着,周嬷嬷端着一碟刚做好的杏仁酥走进来,见到宋瑶,连忙行礼。
“宋姑娘。”
“周嬷嬷客气了,周嬷嬷我们也是很久没见了呢,在庆州可还好。”
“多谢姑娘关心,一切都好。”
周嬷嬷答完了话,便退了下去,白琦云拿起一块杏仁酥递给宋瑶。
“快尝尝,这是樊楼新出的,加了庆州特产的蜂蜜,甜而不腻。”
宋瑶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这样的甜食小孩肯定喜欢,不知他的承煜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宋瑶放下糕点,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先扯个谎,不然三小姐知道太多,对朝晖公主也是一个隐患。
“三小姐,此次我来庆州,除了探望你,还有一事相求。”
白琦云见她神色严肃,收起玩笑的心思。
“瑶姐姐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朝晖公主在南岳处境艰难,愿意襄助三皇子成事,事成之后让三皇子助公主回京,我已经往京中送信,等我回京后自会向相爷和夫人承情。现在公主让查一件事,据说魏侯祖上曾留下一支秘密队伍,我想知道这支队伍的下落。”
宋瑶压低声音,解释来龙去脉。
白琦云愣了一下,这个事情她是一点也不知道,虽然他们家和三皇子走得近,可是现在太子未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不过既然关系到相府,又是宋瑶开口,她还是会去打听一下。
“我从未听夫君提起过,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只是别抱太大希望。”
“多谢三小姐。”
宋瑶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耐心等待,她也已经暗中联系了朝晖公主的人手,他们也会帮着查,希望早日有结果。
宋瑶便在魏侯府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白日里,她与白琦云一起出去逛逛街,或者翻看樊楼送来的账本,讨论如何扩大生意;傍晚时分,便和苏若梅闲聊,打听庆州的风土人情,顺便探听相府的旧事。
这日闲聊间。
苏若梅一边绣着帕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宋瑶的神色。
“听说贾良翰在南平的赌坊和绸缎铺都关了,灰溜溜地回了湖州,现在家中的光景可不是很好。”
宋瑶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面上却波澜不惊。
“是吗?倒是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宋姑娘,你别怪我多嘴。”
自从苏若梅没有了南平郡守夫人这个头衔以后,这次见面苏若梅已经把对宋瑶的称呼从瑶儿变成了宋姑娘。
苏若梅犹豫了一下,怕宋瑶重蹈覆辙,还是开口了。
“贾良翰那人,根本配不上你,当初他对荣家的女儿那般,你当时及时抽身是对的。”
宋瑶淡淡一笑,知道苏若梅的好意,她现在对贾良翰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与我无关。”
话虽如此,她却想起了承煜,不知道长高长胖了没,真想现在就去湖州看看她的孩子。
三小姐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两人在聊贾良翰,便自顾自的开口了。
“说起来,贾家以前在湖州也算有声望,现在却……”
宋瑶虽然刚才听苏若梅说贾家光景不好,但是三小姐这欲言又止的,仿佛是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贾家怎么了?”
“听说贾良翰回湖州后,想把祖宅卖了抵债,结果被族里的人拦着,说他丢了贾家的脸面,不配当贾家的家主,现在贾家的家主是他弟弟,现在他被赶去贾家一处偏僻的院子了。”
白琦云撇撇嘴,对于贾良翰当初对宋瑶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这样也算是报应。
宋瑶沉默片刻,此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三小姐,宋姑娘,府外有个叫贾良翰的求见,说是宋姑娘的夫君。”
宋瑶端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没想到,贾良翰竟会找到庆州来。
“不见!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侯府登门了,让门房把他赶走!”
白琦云听到贾良翰这厮竟敢找来侯府,气就不打一处来,让人把他赶走。
“三小姐稍等,让他进来吧。”
宋瑶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地开口。
白琦云不解的看着宋瑶,宋瑶不会是想和这个贾良翰重修旧好吧,这宋瑶是猪脑子吗!
“瑶姐姐,这种人你见他做什么!”
“我知道,但他毕竟是承煜的父亲,有些话,该说清楚。”
宋瑶知道此刻三小姐肯定是在想她会原谅贾良翰,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前可能还有些情谊,现在是一丝情谊也无的。
虽不赞同,白琦云却也知道宋瑶的性子,只能吩咐丫鬟。
“带他去外厅,别让他进内院。”
宋瑶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丫鬟往外走。走到回廊时,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贾良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锦袍,头发有些散乱,面容憔悴,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夫人。”
贾良翰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刚想上前,却被小厮拦住。
宋瑶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冷淡。
“贾公子找我有事?”
“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贾良翰猛地跪下,声音哽咽,边说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
“只要你肯跟我回湖州,我立刻把府里的妾室都遣散,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一定对你和承煜好!”
宋瑶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她想起当年在贾家的日子,想起自己被他当作棋子送给别人的屈辱,想起在贾家的委曲求全,这些伤痛,岂是一句“错了”就能抹平的?
不过宋瑶到时很意外,贾良翰会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跪,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然贾良翰这样要面子的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贾良翰,你觉得可能吗?你对荣念烟说过同样的话吧?谁对你有用,谁就是你心尖上的人,现在不过是看我日子过得好了,有了靠山,要是以后这些我都没有,我相信,我比荣念烟的下场好不到哪去。”
宋瑶的声音很轻,却带十足的讽刺意味。贾良翰像是被戳中了心中之事,但是他却不想放弃,随即哭得更凶。
“我这次是真心的!夫人,你看在承煜的份上,再信我一次!”
“别喊我夫人,你我早已和离。至于承煜,你何时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宋瑶冷笑出声,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扔在贾良翰面前。
“这是五百两,拿着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也不要再说你是承煜的父亲,要是让我知道了,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地上的银票,贾良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现在的确很缺钱,可是他想要的不止是钱,是宋瑶背后的势力,是重回巅峰的机会!
“宋瑶,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夫妻一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突然扑上前,抓住宋瑶的裙角。
“放开!”
宋瑶厉声喝道,小厮立刻上前拉开贾良翰。
“迟来的深情比狗都不如。”
宋瑶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裙摆,语气冰冷。
“把他拖出去,以后再敢靠近侯府半步,打断他的腿!”
贾良翰被侍卫架着往外拖,口中还在嘶吼。
“宋瑶,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宋瑶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连廊处,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才缓缓闭上眼。
良久,她睁开眼,眼中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瑶姐姐。”
白琦云走上前,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让妹妹见笑了。”
·
宋瑶在庆州盘桓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宫家。
宫温容坐在书房里,看着东荣送来的密报,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去庆州做什么?总不能真的是为了叙旧。”
东荣站在一旁,低声开口。
“魏侯这些年一直很低调,魏侯本人也很少过问朝堂之事,都快查无此人了,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不,魏侯不简单。”
宫温容站起身,走到窗边,思索了很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魏侯的祖上是开国功臣,当年曾随先帝征战四方,据说手里握着一支秘密队伍,连皇上都忌惮三分。”
东荣听了宫温容的话,不由的一惊。
“公子的意思是,宋姑娘是为了这支秘密队伍去的?”
“很有可能,朝晖公主在南岳国根基不稳,虽说有师家相助,可是若是能掌握这支队伍,就能多一分在大雍的筹码,只是魏侯既然已经和相府做了儿女亲家,想让他出手想帮公主,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魏侯最是不问世事的,恐怕相爷亲自去了都不一定会据实相告。”
宫温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觉得事情没有做这么简单。
他转过身,回到书桌前,看着传回来的信,语气凝重。
“再去查,查魏侯最近和谁有过接触,查宋瑶在庆州见了哪些人,哪怕是买过一块布料,都要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