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曾被贾东旭打着\"师傅检查质量\"名义抢走工件的年轻工人,对着贾东旭的工位方向使了个极其明显的眼色,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说:\"哟——!大伙儿是不是都忘了?咱车间这进去一位大劳模,先进工人,他亲手带出来的好徒弟…不是还好端端坐这儿呢吗?\"
霎时间!
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点中,几乎整个车间嘈杂的议论声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齐刷刷地聚焦在贾东旭那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的脊背上!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赤裸裸的幸灾乐祸,有冰冷的审视,更多的,则是一种恍然大悟的连带敌意!
\"对啊,贾东旭!易中海的得意门生!\"
\"哼!老猫窝里还能出什么好东西?易中海是劳改犯,养出的徒弟能是啥好鸟?心估计也是黑的!\"
\"可不咋地?这小子以前可没少仗着他师傅的名头抖威风,迟到早退家常便饭!自己工件干不好,就打着师傅要指点的幌子,把难活儿塞给我们,现在想来,全是跟那老东西学的腔调!\"
\"就是,天天师傅长师傅短,还不是沾了劳改犯的光,这下看你咋蹦哒?\"
一句句尖锐的嘲讽,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贾东旭的背上。他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惨白,手里的锉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车间主任皱着眉,背着手踱步进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他扫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板着脸呵斥道:\"吵吵什么?不用上工了?都回自己工位去!厂里的事情有厂领导处理,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精力旺盛的,给我多出两件合格品!\"
工人们这才悻悻地降低了声音,但投向贾东旭那充满恶意的眼神丝毫未减,低声的交头接耳和指指点点仍在继续。
车间主任的目光落在贾东旭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他眉头紧锁,像在看一件麻烦的废品。
这贾东旭……技术是有那么一点,但现在顶着个劳改犯亲传弟子的名头…整个车间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生产效率肯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别的车间人怎么戳自己脊梁骨?说他车间藏污纳垢?包庇劳改犯的徒弟?不行!这人…得想法子挪走!
最好调去最脏最累,没人愿意待的翻砂车间,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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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办公楼,厂长办公室。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烟雾缭绕。
杨厂长站在窗边,目光沉重地望着喧嚣的厂区。
手里捏着的,是街道和法院送来的关于易中海的正式文件。劳改六年!铁板钉钉!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愤怒,懊恼!还有一种被打脸的,火辣辣的羞耻感!
易中海!
厂里的技术骨干!他还亲自在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过,称其为老黄牛,号召大家学习他的踏实肯干,顾全大局!
厂里去年的先进工作者名单里,易中海的名字赫然在列!
结果呢?
这面先进旗帜,一转眼,成了给工人兄弟拖后腿,给自己脸上抹大粪的劳改犯?!
贪墨六岁小孩的口粮钱?花钱雇凶打断举报人的腿?
这简直是把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撕碎了糊在厂党委的脸上!糊在他的脸上!
杨厂长胸口堵得慌!他用人识人半辈子,自认还算有眼光,这次算是瞎了眼!被这老王八蛋披的羊皮蒙得死死的!
\"糊涂!我真是糊涂透顶,自毁长城!\"他咬牙切齿,低声咒骂。
这愤怒,七分是对易中海自甘堕落,干出下作事的震惊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三分是对自己被蒙蔽,看走眼的恼羞成怒!
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翻涌的情绪,不行,现在不是拍桌子骂娘的时候!
易中海进去就进去了,咎由自取!可这破事留下的烂摊子,必须尽快清理,厂里的口水快把天都淹了!
钳工车间的反馈,其他车间的风言风语…厂大门口大字报的冲击力还在蔓延,轧钢厂劳改犯易中海这个刺眼的标签,就像一颗巨大的脓包挂在厂子门面上。
不尽快清理脓包,消消毒,任由议论发酵,不仅影响工人的士气,传到上面去,那就是他这个厂长管理不力!
\"擦屁股!\"杨厂长恨恨地吐出这个词。
他现在必须做的就是给易中海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擦屁股!稳定人心,平息舆论!
他转身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厂工会主席:\"老刘!易中海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已经严重损害了工厂声誉和工人形象!\"
杨厂长的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工会,立刻配合宣传科,发个内部通告,下午就贴出来!\"
他快速指示着应对措施:\"第一!严厉谴责,定性!明确易中海的行为是个人犯罪,是他个人道德沦丧,目无法纪的结果!与轧钢厂培养教育无关!他的行为已经被工人阶级所唾弃!被法律所严惩!必须把这颗毒瘤和广大工人阶级彻底切割开!\"
\"第二!划清界限,强调原则!重申厂党委高度重视职工队伍建设和思想教育,决不允许任何违反法律,践踏道德底线的人混入工人队伍,我们相信广大工人同志本质是好的,要引以为戒!\"
\"第三!安抚情绪,稳定大局!号召大家相信组织处理!把精力放回到安全生产,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上来!不要再私下传播议论,影响生产秩序者,按厂规处理!\"
\"动作要快,态度要鲜明!\"放下电话,他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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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轧钢厂门口那张簇新的大字报染上了一层血色余晖。
苏长顺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那上面的字儿写得又黑又大,力透纸背:
【案情通告】
经查!原红星轧钢厂钳工易中海,男,46岁,道德败坏,触犯法律!
一、非法侵占!经查实,自1951年7月起至1955年3月,易中海利用何大清委托之便,长期非法扣留,拒不交还何雨柱兄妹生活费,累计达四百五十元整!严重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权益!
二、雇凶伤人!为掩盖上述罪行,防止罪行败露,易中海心生恶念,竟胆大包天,雇佣社会不法人员(已落网),妄图对知情举报人实施重伤害!性质极端恶劣!虽未造成既定伤害后果,但主观恶意极深!
啪!苏长顺忍不住打了个响指,乐了。啧啧,写得很详实嘛!重点突出——尤其是那四百八十元和未成年人,妄图实施重伤害几个字眼,这仇恨拉得稳稳当当!谁看了不对易中海吐口唾沫?
\"嘿,长顺,看什么呢这么乐呵?\"一个蒲扇似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带着一股食堂油烟气,是傻柱。
他那张平时有点轴的四方脸,此刻油光满面,大概是高兴时搓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眼里的憋屈阴霾一扫而空。
\"还能看啥?当然是瞻仰咱们院的易大师傅的光辉事迹呗。\"苏长顺努努嘴,指着那张大红字报。
傻柱也瞥了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这老狗,就该挂这儿示众,让全四九城都看看他的狗肺狼心!\"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一脸痛快,\"兄弟我刚才去派出所了,那帮孙子,哦不,是公安同志…把老狗贪的钱,全给还回来了,他妈的!整整四年,憋死我了,走!\"
他一把勾住苏长顺的脖子,力气大得差点把苏长顺拽一趔趄,\"今儿说什么也得吃顿好的,兄弟我请客!\"
傻柱凑近他耳朵,声音压得贼低,带着点炫耀:\"告诉你,为了这顿肉,老子天没亮就去供销社门口排队,排一次不行,排了两次!每次顶格儿的买——三斤!\"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得意洋洋,\"愣是凑足了六斤五花肉,肥着呢!保管解馋!\"
苏长顺一听红烧肉,口腔里自动开始分泌津液,但转瞬间,他脑子里那个穿越者的小雷达就滴滴报警了。
猪肉限量供应!自53年12月统购统销实施,粮本出台,城市口粮就开始限量供应,凭粮本定量购买,也是从那时候起猪肉就开始跟着限购。
他仔细一想:对哦!这年头虽然还没严苛到凭肉票买肉,但供销社供应已经开始紧张了!一个人一次最多让买三斤!不限次数…
但那得你有大把功夫排队啊!傻柱这憨货,为了请这顿解恨的饭,愣是天没亮就去排了两次队!
苏长顺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现在55年3月,猪肉只是开始限量购买,还没到最困难的时候。
等到57年肉票下来,每人每月只有可怜巴巴的六两到八两,到那时,就算你磨破鞋底排一天队,没有肉票也是白搭!买肉?那简直是节日!
\"管他以后呢,反正眼下这顿得吃痛快了!\"苏长顺甩甩头,把未来几年的肉荒惨状强行屏蔽。
今朝有肉今朝吃,莫使红烧空对月!他顺势搂住傻柱壮实的腰,哥俩好地往95号大院方向勾肩搭背地晃悠。
可他这脑瓜子跟放电影似的,直接给他播到秦淮茹抱着棒梗,在傻柱家门口要肉的名场面,心里直呼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