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塘怔住。
心里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感动和难过。
感动于萧凛对他的感情。
也难过于少年对他的感情。
明明该是我护你这一年平安，最后再毫无牵挂地走。
现如今却因为萧凛不顾自身安危闯入战场，全乱了套。
闭了闭眼，俞塘没有回应萧凛的话，而是与他背靠背，叹声道：“殿下，你还真是……”
“胡来啊。”
*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敌军才减弱攻势，不甘地撤退。
晨光照亮满地的红与白。
俞塘和萧凛背对而坐，彼此支撑。
两人身上都有伤，却不严重，只是累。
“没想到殿下第一次上战场就敢如此拼杀，可比当初的我强多了……”
俞塘想起原主十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若不是父亲在身边帮着我，我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萧凛活动了两下僵硬的手指。
听到俞塘说这话，觉得有意思，便顺着问下去：“将军竟然也有怯场的时候？”
“那自然有。”俞塘道：“没有人喜欢杀戮。”
“纵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国边境的安宁，那也是收割敌人的性命换来的。”
“那段时间，做梦都会梦到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化作厉鬼缠上我，要我偿命。”
说到这里，俞塘想起原主凄惨的家庭。
叹息道：“就像是报应一样。”
“我们俞家手里沾染了太多血腥，终究是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萧凛心中发闷，轻声问道：“将军说的是那件事吗？”
“嗯。”俞塘点头：“那是北一城唯一一次失守，我们中了外族的调虎离山计，兵力全都调往北九城，等到反应过来，杀回北一城的时候，却发现城池已被外族占领，而那些外族人就当着我和父亲的面，屠杀了我们的家人和全城的百姓……”
那一天是整个北九城将士和百姓的噩梦。
纵然后来夺回了城池，众人也无法忘记那个画面。
五年前，俞塘的父亲战死，这俞家就只剩了俞塘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俞塘竭尽全力守护这北九城，为的就是不想让当初如同地狱般的惨剧重演。
萧凛听完，沉默了很久。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俞塘亲口对他叙述自己的事。
就像他亲眼目睹左相府几百口人被满门抄斩一样，这个男人也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外族砍杀在城楼上。
但与自己不同的是，俞塘将这些愤怒和恨意都化作保护这萧国万民的动力。
这才是真正的正道。
也是母妃曾经教予他的道理。
牵了牵嘴角，萧凛觉得可笑。
但笑过之后，心里却满是茫然。
脑子里更是不住地响起那个废物的声音。
轻声劝解他去相信一次，尝试着去接受，去改变。
最后说不出是谁的胜利，但萧凛终究是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伸出手，从身侧寻到俞塘的手，握住。
喊了他一声：“将军。”
“嗯？”
“我想成为你的牵挂。”
萧凛说的很认真：“你之前说毕竟是不知道何时就会丢掉性命的人，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和人在一起了，就是祸害了人家。”
“还说不去喜欢别人，了无牵挂，才能放心地走，不留遗憾。”
“可我不想你走，我想你长久地活着。”他握紧俞塘的手，背对着男人，说：“所以，我想成为你的牵挂，今后都与你同甘共苦，绝不会让你走在我前面。”
他做不到什么正道。
做不到护万民，救百姓于水火。
但他想留住俞塘。
想待在这个男人身边。
为此，他可以收敛自己的脾气，可以按照对方所想去做一个明君。
从今往后，他成为俞塘的牵挂，男人便是捆绑他的枷锁。
彼此牵制，相携到老。
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
“殿下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了？”
两人背对背，俞塘看不见萧凛的表情。
又听到对方的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想岔开话题。
可显然，萧凛并不打算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回他：“因为我喜欢你。”
“俞将军，我之前与你说的叫你以身相许的话从来不是玩笑。”
“我也并没有龙阳之好。”萧凛道：“我只对你有感觉，只想与你共度一生，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考虑我的想法，莫要再搪塞过去。”
说完，他起身，把坐在地上的俞塘拽起来：“走吧，先去处理伤口，等这场战争结束，我等你的答复。”
*
战争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五，外族才彻底放弃攻打城池的念头，败退而归。
这几天，萧凛次次都跟着俞塘冲杀在最前线，且杀起敌人来丝毫不手软，算是让这整个北五城的守军都开了眼。
毕竟他们以前虽然对萧凛的印象不差，觉得他平易近人还好相处。
但脑子里的固有思想，还是认为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子，没什么真本事。
如今萧凛用实力说话，长着最好看的脸，杀着最多的敌人。
简直成了战场修罗，人见人怕。
让军队的将士们都对他生出了敬畏之心。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这位所谓的战场修罗，正压着他们将军的手腕，将人抵在门板上吻的昏天黑地。
俞塘手指蜷缩，想攥拳，却被萧凛用巧劲儿岔开五指，被迫与少年交握。
彼此呼吸交融，室内温度仿佛都在升高。
待到俞塘终于找到使力点，把贴在身上的人推开，才得以喘口气。
“殿下，以后能不能别突然做这种事？”
刚送走军医，门都没关严，就被萧凛按在门上亲了个措不及防。
俞塘真的无语的要死。
这要是被军医看到，他以后还要不要在这北九城混了？
“不能。”萧凛拒绝的毫不留情。
他显然还没吻尽兴，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除非将军也对我说一句喜欢，喊我一声相公，我才会考虑不做这种事。”
他笑：“将军可喊的出口？”
“……”俞塘忍不住磨牙。
这小子真是吃死了他说不出口。
什么相公娘子的，太腻歪了！
萧凛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桃花眼弯起来，笑容坏得很。
“不过将军，现在战事已结束，你也该记起我们的约定了吧？”
“什么约定？”
他突然这么一提，俞塘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你该给我的答复。”萧凛上前，拉过他的手，望着他，重新问了一遍。
“俞将军，你可否允许我成为你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