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静静观察冯初晨。
长相端庄大气,浓眉,杏眼,下巴略方,透着英气,并非柔媚型美女。却又清丽脱俗,淡然娴静,不见一点惧色。
未曾想一个乡下医婆,竟能培养出这般后人。
怎么有些面熟……
明夫人也想不起这姑娘像谁。
大半刻钟后,冯初晨已经断定明夫人患有严重的子宫脱垂,也叫阴脱。
属于极其严重的那种。
就是站立时子宫随时可能掉出,只有躺下才能缩回体内。
富贵人家不会是卫生和营养问题,而是难产有了后遗症,又过于劳累所致。
贵妇患这么严重的阴脱实属罕见。
冯初晨抬眼仔细看了明夫人一眼。
年近四十,虽然妆容精致,依然难掩憔悴苍老之色。五官精致如画,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风采。
居然有些面熟。
又想着她是明山月的母亲,上官如玉的姑姑,可不是面熟吗。
这种病属于隐疾,人家又不相信自己一定能治这种病,不愿意多说也正常。
冯初晨如实说道,“若我诊断的不错,夫人得的是阴脱。排尿困难,腰部酸痛,非月信期也有出血,严重时女子胞会掉出,只有躺下方能缩回……”
像她这么严重,还严禁同房。
这话冯初晨不好明说。
女子胞就是前世所说的子宫。
冯初晨的话让明夫人和李嬷嬷的眼睛都瞪圆了。
小姑娘是真的厉害,只凭摸脉就把她的病说得清楚明了。
李嬷嬷收起了怠慢之色。
明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是,是的,冯大夫有法子治吗?”
现在她一点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年轻姑娘。
冯初晨沉吟片刻道,“只要夫人配合,我应该能治。我想知道,夫人的病为何这般严重。”
明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眸子也暗沉下来。
“我生老二时难产,可谓九死一生……”
她沉默下来。
隔了小半刻钟,李嬷嬷接口道,“二爷落地时身子骨太大,足足八斤二两。夫人生了三天两夜,好不容易才生下来,那里却撕裂了三处,还得了血漏之症,险些丢了性命。
“月子刚坐完,病还未好利索,伴驾出征的老公爷和太夫人就凯旋了。回京途中,太夫人为护皇上摔成重伤,夫人拖着病体不眠不休服侍老夫人大半个月,这病根儿就落下了。
“这么多年,御医和民间大夫不知寻了多少,始终没能治好。冯姑娘当真能治愈夫人这个病?”
她还是不太相信。
冯初晨很纳闷,大户人家这么多下人,怎么能让有病的儿媳妇不眠不休地服侍。
都说明老夫人慈善……
冯初晨特别想治好明夫人的病。不止是医者仁心,还希望给明山月留个好印象,不要报复她。
说道,“这个病久治未愈,属于顽疾。我倒是能治,时间却要久一些,快则半年,慢则两年,还要夫人配合。
“不仅要服汤药、针刺、刺络、灸疗,外敷和泡洗,还要对腹部和盆骨进行摊拿,坚持练习下身肌肉收缩……”
半年到两年,是她前世的水平。这一世吸收大姑的针法,有“太阴”功力,治愈时间会大大缩短,她感觉三个月就能治好。
她不可能每天来施针,有时要半夏代替,半夏功力不行,时间又会推后。
四五个月应该没问题。
但她不能说实话,别人不会信,她也不愿意太过暴露实力。
只要能把病治好,再苦再难明夫人都愿意。
可小姑娘说半年有可能治愈,这话又令她生疑。哪怕再好的御医和大夫,也不敢说能治愈这个病,更何况半年。
小姑娘不会在哄人吧?
李嬷嬷也不相信,瞪大眼睛看着冯初晨。
“你说半年能治好?”
冯初晨目光坦然,静静看着她说道,“我说的是快则半年,慢则两年。”
明夫人怔怔看了冯初晨小半刻钟,才点头说道,“我愿意配合。若冯姑娘真能治好我的病,定有重谢。”
这么多年了,她又有了一丝希望。
冯初晨道,“重谢不敢当。每天一次针灸、一次推拿、四次汤药,辅加外敷和泡洗,先期每治疗十天歇息五天……针灸、推拿我来做,只是我非常忙,
“若临时有事就让半夏来,而三日一次的刺络我必须亲自施针。夫人还要自行练习下身肌肉收缩,怎么做我告诉你……”
李嬷嬷道,“最好每次都由冯大夫亲自针灸推拿。”
冯初晨道,“我只能争取。经常有人直接去医馆接人,许多人家我得罪不起,不敢不去。”
明夫人和李嬷嬷都知道得罪不起的人是指权贵甚至皇家,也不好强求。
冯初晨提笔开了药,又跟明夫人和李嬷嬷讲明如何外敷和泡洗,以及下身肌肉练习。
听到后者,明夫人红了脸,却记得非常认真。
李嬷嬷更认真,“我没记住,冯姑娘再说一遍。”
此时已经午时,明夫人道,“留冯姑娘吃晌饭,下晌做针灸推拿。请老爷和山月、山枫在外院吃饭吧。”
老公爷和老太君进宫了,先前说好晌午他们来这里陪她。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几串脚步声。
接着是门外丫头的声音,“奴婢见过国公爷、大爷、二爷、上官公子。”
一个小奶音响起,“小月月,小月月……”
是阿玄。
脚步声停下,上官如玉的笑声,“小家伙回来了,嘴儿真甜。”
“小玉玉,小玉玉。”
一个介乎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公子音,“哈哈,只有阿玄敢这么叫大哥。”
明山月冷清的声音,“再乱叫拔光你的毛。”
阿玄又叫道,“啊~~啊~~吸气,呼气,使劲……”
众人又是一阵笑。
明山月兄弟和上官如玉及几个小丫头不知阿玄学的谁,其他过来人都听出来了。
定国公笑道,“这是在哪里学的?”
冯初晨忍笑忍得难受。
这当然是在他们医馆学的。阿玄偶尔会来医馆玩,冯初晨在就跟冯初晨玩,冯初晨忙就跟冯不疾或芍药、大头玩。
医馆里这个声音最多。
明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道,“把冯姑娘请去西厢吃饭吧。等爷们吃完饭走了,再来上房治病。”
她身体不便,一般都在这间屋吃饭。
冯初晨跟着一个丫头走出门外。
看到几个男人向门口走来,明山月手背上站着阿玄。
这几人里,一位青年公子最违和。
因为另几人都是身材瘦高,玉树临风,只有那位公子白白胖胖。
他长得非常好,五官俊秀,皮肤白嫩,就是太胖了,一米七几的个子至少一百七十斤。
应该是传说中的明二公子明山枫。
阿玄看到冯初晨,兴奋得不行,向她喊道,“花儿,花儿,芙蓉不及美人妆……”
上官如玉笑道,“阿玄有眼水,看出冯姑娘像花儿。”
他既高兴又意外,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冯初晨。
他也给明山月提议过请冯初晨来给姑母看病,明山月当时没表态,却是请来了。
明山月没想到冯初晨此时还没走。
他弹了阿玄一个脑瓜崩儿,“不许乱叫。”
正房门前五个台阶,冯初晨站下向他们屈膝行了礼,同丫头一起退到屋门旁边等几个男人先过。
定国公走在最前面,向冯初晨点点头。
之后是明山月,最后是明山枫和上官如玉。
明山月拾阶而上,与冯初晨错身而过时,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向冯初晨倒去。
冯初晨下意识往外一推,明山月向左边倒去,一屁股坐进台阶下的一个大花盆里,手背上的阿玄惊得飞了起来。
明山月的臀部和侧腿被花枝扎得生疼,赶紧跳起来。
那些扎进他长袍和裤子里的花枝,连带勾住了沉重的花盆。他向上站起,花盆也被带离地面,旋即“哐当”一声重重落回原地。
只听“刺啦”一声,他下半截的外袍连同中裤,竟被硬生生撕下一大块。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空气仿佛凝固了。
定国公回头皱眉道,“这么大个人,走路都要摔跟头。”
冯初晨如石化一般僵在原地,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切。
怎么又这样!
明山月站起来还有些蒙,甩甩脑袋才彻底清明过来,怒视着冯初晨。
冯初晨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上官如玉两步跑去冯初晨前面站定,“不怪冯姑娘,她不把你推开,还等着你倒在她身上不成?我说表哥,看到美人腿软也不能软成这样啊。”
第一次看到大哥出糗的明山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大哥,你的后腚,快露出来了。哇哈哈哈……”
明山月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腿一阵凉飕飕,往后一看,臀部下方直到大腿,好一片光景暴露在萧瑟的秋风里。
羞恼瞬间压过疼痛和怒气,涨红着俊脸跳上最高那级台阶,冲进屋里。
另几个男人强忍笑意,跟着进了正房。
上官如玉进门之前,还冲冯初晨安慰地笑笑。意思是,别怕,有我。
冯初晨同丫头进了西厢南耳房,半夏等在里面,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冯初晨心里极是难受,怎么又让那个瘟神出丑了?
她非常纳闷,这也太巧了,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为何每次遇到明山月,都注定要他狼狈不堪?
莫非两人八字犯冲?或者说她身上有股看不见的煞气,专门针对明山月?
怎么办,他不会让她物理消失吧……
半夏在窗前也看到了那一幕,吓得不轻。
“姑娘,怎么会这样,你以后离明大公子远着些。”
冯初晨点点头,下次的确要离那个瘟神远着些。
明山月躲在西屋等丫头去他院子拿衣裳裤子。
他气得咬牙切齿。
这脸丢的,是他自出生以来最大的,竟还在众目睽睽下。
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离那个丫头一定距离就会大脑空白,双腿发软,像傻了一般。
三次相遇,三次都莫名其妙栽在她手上。
他和那丫头一定是八字不合,还是她克他那种,就像他克那些跟他定亲的姑娘一样。
那丫头的命格比他这“天煞孤星”还要硬。
正咬牙切齿间,忽觉小腿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阿玄正站在他的脚背上用小尖嘴拔着他腿上的毛。
拔了一根后,小东西还挑衅地看看他。
意思是,你想拔光我的毛,我先拔光你的毛。
明山月胸中怒气正无处发泄,大手带着风猛地一拍。
惊得阿玄尖叫一声飞起来,飞出窗外。
阿玄飞进西厢,站到冯初晨的肩膀上,叫着,“打劫,打劫。”
冯初晨和半夏都是一脸愁苦,吃不下饭,也没有心情喂它。
阿玄见无人搭理,就自己飞去桌上吃着盘子里的肉,香得直翘小屁屁。
吃几口还会说一句,“拔毛毛。”
上房侧屋里,几人正围在桌前等明山月吃饭。
明夫人也强撑着坐在这里,她正常坐姿只能坚持两刻多钟又必须躺下。
都是自己人,一桌吃饭。
明夫人问上官如玉道,“长公主真的同意你去当御医?”
一说这事上官如玉就高兴,“是,不止我娘同意了,我皇外祖母和祖母也同意了。”
明国公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医者做好了也能改善民生,照样是为皇上解忧。”
见换好衣裳的明山月沉脸进来,明国公皱眉问道,“你刚才怎么回事?”
儿子再如何,也不应该被一个小姑娘推个跟头。
明山枫兴奋得胖脸绯红,笑眯眯看着大哥。
长辈们总说他不争气,大哥如何如何能干。他再不能干,也没当众被姑娘推倒,后腚差点露出来。
丢人!
他仗着父母在侧大哥不敢动手,找抽地笑道,“大哥刚才穿的是白裤衩,哇哈哈哈……”
明山月眼里喷着怒火,若父母不在,飞毛腿已经撂在这小子身上了。
明山枫吓得赶紧躲去明夫人身后,拉着明夫人的袖子道,“娘,看看大哥的凶样,他要打你亲亲宝贝了。”
明夫人嗔了他一眼,“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你先混说,该打。”
明山枫立即缩头认怂,“儿子不敢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