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学生的祖母如今尚在崖州,由舅外祖父看顾,祖母体弱,故不能远行,临行前曾教育学生,若学生能替祖父和父亲争光,便是对她最好的孝顺。
学生的堂弟如今身体已大好,正在崖州由族长看顾,他也说自己要在家乡将当年缺了的课业补齐,他们均不愿意上京,不过学生每年都会给他们准备好一笔银钱,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学生的外祖父在世时曾引用《大学》中的: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中庸》的: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来教导学生。
在面对家中长辈亲人犯错时,应该先做到正己身,以身作则,在维护家人的同时也要不偏不倚,走正道,明辨是非,而不是一味偏袒犯错的人,应让其认识到错误,并能改过。
因此学生认为,在家中二叔和堂弟做了错事的情况下,应该让他们知道作恶的后果,否则小错变大错,最终不可挽回,如今二叔一家已得到了惩罚,学生也会一直正己身,从自己做起,不犯这些错误。”
陆津亭听到夫子这么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从他们一家决定上京,这样的问题必然会有不少人提出,他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坚定,还如何继续考科举。
科举,考的是自己的心,更是心态,多少人考到了头发花白,都没有放弃,他若是被这般打击便受不了,那才是辜负了家人的信任。
若是夫子不理解,他也不会难过,只能说明他和夫子的观念不契合,自己也会另寻其他书院,不让两位舅父难堪。
看到陆津亭这般不卑不亢地回答,刚刚一直盯着他的夫子突然笑了起来:“呵呵,有趣,你这般鲜活的学生,我许久没遇到了,遇到的多半是些知行不合一的伪君子,仅仅因为一句质疑,便将自己说得多高尚,或是将对方贬低得一无是处。
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用道理将我说服,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对,若是普通人的亲人犯了错都包庇,那这士大夫,皇室的亲戚们岂不是要犯许多错,作为一个有德行的君子,应该做的是约束自己的行为后再要求别人,也应该及时规劝,劝不住也要让他们认识到做错事的后果,你这个学生,我收了。”
齐问铭兄弟俩没想到陈夫子收学生这般草率,不过他们不知道,陈夫子刚刚问的话里是有陷阱的,他指责的只是陆津亭没有照顾祖母和幼弟,但是并不包括二房那几个人,这代表夫子也看不惯他们的行为,甚至对陆津亭刚刚说的犯错受罚言论很是赞同。
他收了陆津亭做学生后的某一日,突然说起来当初他收陆津亭的原因。
“从前我也是进士出身,当时也在京城做了个小官,我家族中的一个伯父犯了罪被抓,我的家人都劝我,作为小辈,应该维护他,即便他杀了人也该帮助他不被受罚,我却认为杀人偿命,不因他是我的伯父而有所改变,并没有帮助。
后来我的伯父因此事被杀,家人多有不理解,认为我是小辈应该亲亲相隐,而不该大义灭亲,对我颇有怨言,而我也只是个逃避官场的小人罢了,辞官后来到太学教导学生,一教就是几十年。
曾有许多人争辩过圣人所言亲亲相隐与大义灭亲相悖,不过这个问题,你大可以在日后有了一定的见地后再来思考这其中的原因,或许你会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事情峰回路转,现在结果总之是好的,陆津亭被陈夫子收做学生,陈夫子引荐后,直接从外舍生变成内舍生,齐家其他人知道后,看陆津亭的眼神更加敬佩了,他竟然能够在见到夫子的第一面就能被收为入室弟子,不简单啊,难怪能考上解元。
于是两位舅父回家后,表哥,表弟们又被狠狠教训了一番,让他们向陆津亭学习。
“这可太好了,你们在太学还能每日回家,比从前在书院好多了,咱们先在舅父家住几日,等过些日子,就回咱们的住处,也自在些。”
齐氏心里也很高兴,她今日陪着老太太聊了一天,多年不见,即便再亲切,齐氏还是不想在齐府多待,因此她打算住半个月就搬去她们在城南的院子,也方便津亭读书。
“母亲您做主就好,我每日都去太学,家里的事只能辛苦母亲和妹妹,妹妹,你在这侯府若是住得不开心,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和母亲,我们随时搬走,虽说舅父是侯爷,身份尊贵,你们在侯府也安全些,不过京城比崖州更安全,妹妹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昨晚那个所谓的姨母阴阳怪气的话陆津亭都知道,要不是母亲提前叮嘱他不要贸然出头,他昨晚就会提出来意见。
“大哥,你放心吧,没人欺负我,姐妹们还是很好相处的,也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区别对待,我们只是客人,也不常住,并不影响她们。”
陆语迟听到大哥这么说,心里很是熨帖,不过她在侯府确实还算自在,姐妹们都是很好的人,可见齐家的家风,只有那个不省心的姨母,她需要多加警惕。
“说起来,你们两个舅母人都不错,儿女们也省心,只是你大表哥,他成婚几年了,却还没有孩子,今日你外祖母隐隐约约提了一嘴,他们都希望两人早日有个孩子,你们大表嫂也不容易。”
陆津亭离开后,齐氏说起了齐思远夫妻俩现在的遗憾,他们明明成婚几年却没有孩子,这件事也让曾经骄傲的侄媳妇房氏现在整日都在喝药,却一直没有音讯。
“母亲,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陆语迟心里也好奇,不过她一个客人,也不好直接问舅母甚至是表嫂,因此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
“我听你外祖母说的是第一年两人没有孩子,只以为是缘分未到,第二年,你大表嫂的娘家偷偷带着她去找人看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药倒是喝了不少,但是却没有用,你大舅母心里也有想法,可是两人感情好,她也不便多说,现在就连你大表嫂娘家那边,都在商量让你大表哥纳妾,生了孩子记在你大表嫂名下。”
“母亲,那可有让大表哥去找郎中看看,我在医书上曾经看到过,男子也很可能会不育。”
“这话,我心里也想过,不过我听你大舅母说,也都私底下看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齐氏也有些怀疑,因此隐晦地跟大嫂提了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