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屏风打开,露出箫熠之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谁说英俊不能当饭吃?
谢窈看着他,感觉自己碗里的团子,都更甜了一些。
今日的王爷,穿的也很好看。
一身墨色绣朱红祥纹直裰,墨发束着乌金冠,魏然不驯,华贵非凡。
那双浓墨似的桃花眸含着几分戏谑,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说:想不到本王还是来了吧。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很多。
不知为何,谢窈看见箫熠之,想到了追墨那只小母鸡。
——明明浑身羽毛漆黑,森然霸气,但头顶红彤彤的鸡冠,扇动翅膀,整日花枝招展。
给靖北王推轮椅的,是白术。
身侧抱着伞簦的,是白蔹。
推开屏风的,是四个亲卫壮汉。
门外守着的家丁,不知何时,也已经换成一队靖北王的披甲亲卫。
连原本招待客人的文昌伯和谢家二爷,都恭敬地侯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
靖北王已经来老半天了,特意没让任何人行礼或者通传。
文昌伯在门口迎接他的时候说,他们以后是一家人,伯府就是他的家。
于是,箫熠之就把伯府当成自己家一样,带着亲卫从正门直入,来到冬至宴,被推进正厅。
走到哪里,哪里都一片安静。
倒是和他在王府差不多。
只是,因为他坐在轮椅上,众人又在听谢成柏吹嘘见识,所以女厅的贵女们,没有注意到不对。
殊不知男厅那边,早已一片死寂。
“怎么,没想到本王会来?”
见谢窈盯着自己看,箫熠之不动声色地挺了挺原本就挺拔的背脊,笑意加深,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王妃今天穿得贵气张扬,更有几分端庄,着实美得惊人。
让箫熠之不由想像几日后,谢窈凤冠霞帔的模样,又该多美。
“王爷来了,我自然不胜欢喜。”
谢窈莞尔一笑,抬起手中汤匙,里面盛着一枚圆滚滚的桂花团子,示意:“吃吗?”
箫熠之看出她喜欢吃,摇头道:“腻。”
谢二小姐仍旧维持着举汤匙的动作。
看透一切的白术,默默把王爷推到准王妃面前。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贴身侍卫了,能看出王爷表面说腻,其实是想吃。
旁边的白蔹就什么也没看出来,甚至想劝王爷别吃,那团子是糯米的,不好克化,还是让胃口好的谢二小姐吃吧。
但他没开口。
谢窈把汤匙前伸,王爷微低头,叼住了团子,眉心蹙了蹙,像是被这甜腻味道噎住了。
不过,他还是仰起头,咽了下去。
“王妃喂,自然是要吃的。”他说道,淡绯色的唇张合,染上一抹水润。
这次,比前几日在晚香院用膳时,两人靠的还近。
他闻不到谢窈身上的药味了,心想她的伤应当大好,却看见她捏着汤匙的手,掌心隐隐有些许疤痕,指腹则有常年拉弓射箭才会出现的茧子。
仅仅是在健妇营做普通兵卒,不会有这样的痕迹。
他垂下眸,仍旧什么都不问,毫不在意地咀嚼。
白术白蔹兄弟俩同时感觉,有什么甜糊糊的东西被强塞进嘴里。
尤其是白术。
王爷你平时多警惕多冷酷的啊,王爷你看不见吗,准王妃手上的痕迹,绝不仅仅是习武从军能有的啊。
但他也没开口。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谢二小姐喂王爷这一幕。
这个脸上带着笑意,低头吃谢二小姐汤匙中团子的男人,是靖北王?
究竟谁说靖北王相貌丑陋?
两年来,靖北王连皇帝的宫宴都极少露面,今天,居然出现在冬至宴?
究竟谁说萧家不在意谢窈这个待嫁王妃的?
其实有些人,从前见过靖北王。
但那时,王爷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她们光是害怕就够了,哪敢抬头看。
今天终于看见王爷的脸,没想到,竟是如此俊美温和!
之前还幸灾乐祸,怜悯谢二小姐嫁给残疾王爷的众人,全都变了想法。
一些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嫉妒。
不过,因为靖北王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来时涌进那股冰冷压抑的寒气,渐渐被厅内的炭火融化。
宴席重新变得温暖,众人也放松下来。
安平侯夫人上前,笑盈盈地说:“见过王爷,王爷冒雪前来,真是和谢二小姐夫妻伉俪情深。”
靖北王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文昌伯和谢家二爷,见到他如此反应,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靖北王的心情很不错。
两人对视,都发现对方眼里的庆幸。
箫熠之能在谢家的冬至宴上露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连宫宴都不去的王爷,却给他们谢家面子,来到了谢家冬至宴。
谁还会在意谢家,和兵部侍郎韩家断了交情的事?
至于皇上的苛责,皇上不是也赏赐了谢窈吗,这证明谢家不是真被厌弃了。
箫熠之回味着那个甜糯的团子,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靖北王出现的风波,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他指腹敲动着轮椅扶手,幽幽开口:
“方才有人说,本王的腿,让王妃受委屈了?”
霎时间,刚要重新温暖火热的冬至宴,再次变回冰窟!
谢枝面色骤变,手里的帕子落在地上。
她强行挤出几分笑容:“王爷误会了,臣女只是——”
“误会?”箫熠之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躲在人群后面的谢成柏,眼神锐利,“刚才还有人说,本王两年前是轻敌被埋伏。”
谢成柏的脸顿时煞白,扑通跪下,语无伦次:“成柏,我,王爷,我也只是听旁人说……”
“旁人是谁?”箫熠之平淡地问。
在外人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动气,可不知为何,谢成柏已经抖若筛糠。
只有谢成柏自己才感觉得到,随着靖北王说出“轻敌被埋伏”五个字,他身后那些亲卫,侍卫,他们所有人,都像是化成一座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着煞气,充满杀意地看着他。
他就像被一群虎豹盯着,能不害怕吗。
“是,是我听我大哥说的!”谢成柏咬了咬牙,急中生智。
他将事情推到谢成榆身上,反正大哥还昏迷着,靖北王也没办法求证。
话音未落,两个谢家二房院子里留守的下人,忽然闯进正厅,像是有什么要事禀报。
这本不合时宜,谢家二爷连忙示意他们退下。
两人犹豫着,就听跟在他们身后的七两大喊:“二爷,伯爷,大喜啊,成榆少爷醒过来啦!”
一片寂静之中,靖北王笑着,缓缓地说:“哦,既然醒了,那就让他……继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