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欧阳玉,接下来的路途中,姜阳心里舒坦了不少。
果真如秦芷茵所说,过了两日后,周边景致大变。成片的山林取代了之前的大草原和滩地,放眼望去,苍茫又葱郁。
秦芷茵说,越过这片山林,就到燕地了。
姜阳长舒一口气:“……还要几日?”
秦芷茵摇头:“不太记得了。山路不好走,太过颠簸,每天都被晃得晕晕乎乎,根本没心思记这些……”
“……”
一旁的易青把话接了过去:“十日左右。这边常常下雨,具体走多久,还要看天气。”
姜阳哦了一声,一头躺倒在马车里加宽过的座椅上:“一千六百里,竟然这么远。”
易青顺手把她的脑袋扶起来,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淡淡道:“直来直去一千六百里,途中弯弯绕绕,可就不止一千六百里了。”
“这样……”姜阳好奇,“那,你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秦芷茵点点头:“我是。”
“不是,”易青低头看她一眼,“有人骑马将我带过来的。”
“谁?”
“……朝元。”
“……”
姜阳默默闭嘴,侧过身看向了别处。
十来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起之前行军时的日子,一路既不需要赶时间,也不必小心翼翼隐藏行踪,还有人无时无刻地照顾,姜阳还是挺自在的。
只是她发现,同样是山,北方的山与南方的山似乎不太一样。
但让姜阳说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似乎……南方的山更清秀一点,干净整洁,北方的山则雄伟又粗糙,瞧着乱糟糟的。
她把这个说给秦芷茵听,秦芷茵深以为然:“我和沈佑去螣蛇山的时候,就与她这么说过。但她认为我大惊小怪。”
沈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可没说。”
秦芷茵掀开车帘反驳她:“你是没说大惊小怪,可你说,就是山上的树不一样而已,哪有那么多分别。”
“……”
沈佑瞥她一眼,一夹马肚子,往前面走了。
姜阳收回目光:“你们去螣蛇山的路上,经常这么拌嘴么?”
“那倒没有,”秦芷茵放下车帘,坐了回去,“她寡言少语的,不怎么搭理我。”
……这倒也是。
穿越山林的次日,浩浩荡荡的北巡车队抵达了燕地最边缘的一个小城——薄州。
如今南嘉虽撤去了留在燕地的官员,但燕地本身,还是南嘉的领土。
因此,薄州的官员也提前做了接驾的准备。
姜阳等人还是惯例住进了当地的官署,带来的禁军也跟着她进了城,在官署附近驻扎下来。
这回,夜里用过膳后,她和易青一起出了门。
其实不看百姓装束的话,燕地和南嘉并没有太大区别。
毕竟在很多很多年前,南嘉和北燕就是同一个国家。
只是后来发生动乱,四海内诸侯割据,最后只有两方势力从中胜出,一南一北,各立一国。
刚开始,经历了漫长的战争,双方都没有精力再应对彼此,于是签订止战盟约,各自发展国力,休养生息。
可不管南嘉还是北燕,他们始终都认为,对方的领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因此,当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时,就会开始试探对方。
原本,南北二国开战,应该是能打个有来有回的。
可偏偏北燕朝廷中,众人在太子是立嫡还是立长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一番明争暗斗后,易青的皇祖父因急病暴崩,易青父亲控制京中兵力,发动宫变,顺利登基。
易晏父亲回天无力,只能逃离燕都,一路南下,投奔南嘉。
……局势自此分明起来,几乎是一头倒的偏向了南嘉。
而如今的结局,虽还是有利于南嘉,但对南北双方饱受战乱的百姓而言,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姜阳很感慨:“……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竟能这般明目张胆地走在燕地州府的街头。”
易青双手抱臂,目光从街道两边的小摊滑到姜阳脸上,纠正她道:“明目张胆不是这么用的。”
“我就要这么用,”姜阳嘴硬,“我都是天子了,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明日我就让他们把这个词的用法给改掉。”
“那你怕是要收到一堆谏言,”易青挑眉,“文臣是最难对付的。”
“……”
姜阳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这边好潮湿。”
易青笑笑,接了她的话:“是,此处临近东面临海,北面又有洗墨江,夏日炎热,水汽蒸腾,是很潮湿。”
“燕地都是如此么?”
“西北边的州府不是。”
姜阳夸他:“你好了解燕地……把王位让给易晏,怪可惜的。”
“整日里处理政务的日子,我在上清苑就过够了,不如自由自在一些。”
“也好,”姜阳说着,在一处小摊边停下,顺手拿了两个大肉包,分了一个给易青,“自由自在,确实不错。”
易青一手接包子,一手放下几枚铜板,跟在她身后问她:“不是用过晚膳了么?”
“用过晚膳,就不能再吃东西了么?”
“……”
看了眼姜阳理直气壮的模样,易青没再多问,将那包子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姜阳也随他一起咬了一口,嘟囔道:“小时候我就觉得,外面的饭比家里的好吃。但我母亲说,那是因为新奇。现在想想,其实对我而言,不止是因为新奇……还因为热闹。”
易青看她一眼,顺势问道:“如何会与热闹有关?”
“因为我喜欢。”
说着,姜阳也看易青一眼,补了一句:“……但你应该不喜欢。”
“我确实不喜欢,”易青将咬了一口的包子重新包好,认真开口,“在我看来,任何属于我的私事,都不需要有其他人参与。”
“……那我呢?”
“你不是其他人。”
“……”
姜阳沉默着将剩下的包子吃完,拍拍手上的碎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认真道:“若你真认为,你的私事不需要其他人的参与,那这个其他人就应该包括我。若是这个其他人不包括我,那你就不是真的不需要别人参与。”
这句话九曲十八弯,说完后,姜阳缓了口气,才继续道:“你不是不需要有人参与,只是没有遇到除我以外的,其他能让你放下防备,安心信任的人……又或许,不是遇不到,而是你一直在拒绝相信他们。”
“我……”
“反驳也没用,”姜阳打断他的话,“你若执意那么说,那我问你,若将我换成你的父亲母亲,你过去的好友玩伴,你还会坚持方才的原则么?”
“……”
周围的路人来来去去,他们二人却待在原地,久久未动。时不时有人好奇停下,观察他们,又很快被路边的叫卖声唤走。
易青默默握紧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没有回答。
看他如此,姜阳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个包子,然后牵起他的手,边走边语重心长道:“……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不能总是这样独自一人。你也要有新的友人,新的生活……除了我,你也要有其他的,可以诉说心事之人。”
“……”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应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