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沅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宋麟能下此狠心。
还有他温柔小意的青梅竹马,顾玉容。
二人深情缱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诉说着自己在将军府受到的屈辱,央求自己带她离开。
他们母子怎么会对自己狠下杀手?
回想起那日宋麟提刀而来的场面,毕沅捂住了脑袋,十分痛苦。
眼见为实,若不是巡防营士兵恰好赶到,他险些就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刀下了!
还有那夜在将军府中听到的对话,句句都指向顾玉容母子。
这些日子,为了自身安全,他不敢露面,只托人在外打探宋家的消息,希望一切都是场误会。
没想到竟听说宋麟得了陛下青眼,还升了官职。
他在京中没什么门路,自然打听不到滕阁老那一层,只是宋麟做过错事,遭皇室厌弃,他是知道的。
如今乍然被封官,其中一定有内情。
果然,竹影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猜测。
“毕公子,您没事吧?”竹影见他面色痛苦,忍不住轻声问。
毕沅抬头,对上了小丫鬟一双关切的眼神。
其实,他不是没怀疑过竹影。
这名陌生的小丫鬟,奋不顾身地救自己出府,又安排了妥当的住处,十分贴心。
只是自己孤身一人,若她想害自己性命,大可不必如此。
除非…
毕沅叹了口气:“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心神俱疲,唯有在你面前,才能说几句知心话。”
他看向竹影,言辞恳切道。
“竹影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想做,不知你能不能帮我。”
“公子请说。”
毕沅坚定道:“方才你提到的,狱卒送给宋麟的那封信,我想知道内容。”
他双眼微眯,透出一丝狠戾。
若宋麟当真听了宋子豫的指使,想杀了自己,那…他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和顾玉容母子讨个公道去!
可眼下,他要确凿此事,以免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竹影面露为难:“这…恐怕难办,那信件放在麟少爷身边,奴婢…”
毕沅递了样东西给她:“我在通达钱庄存了些银两,拿着我的印鉴便可支取,不管花多少银两,求你帮我办成此事!”
“事成之后,剩下的银子全算作你的报酬。”
竹影推脱半晌,后来拗不过毕沅,只能勉强应下:“好吧,奴婢试一试,但不一定能成。”
她伸手接过了印鉴。
毕沅又同她嘱咐了一番,竹影才推门离开。
出了院子后,她脸上天真稚嫩之色褪去,掂量着手中的印鉴,圆圆的杏眼中透出几分凉意。
很快,这枚印鉴出现在了姜绾的桌前。
“毕沅要看那封信?”
“正是,阁主。”
竹影躬身站在姜绾面前,禀告道。
姜绾轻笑了声:“他倒谨慎,不见棺材不落泪。”
竹影提议:“阁中不乏模仿字迹的老师父,要不要…”
“不必。”姜绾抿了口茶,“你有没有想过,毕沅为何要托你做此事,还将印鉴都交到你手中?”
竹影一怔,半晌反应过来:“他怀疑属下?”
姜绾点头:“这一路你带着他逃生,路上发生之事,处处都指向宋麟,他有所防备也属正常。”
“若此时,你再送去一封证明宋麟刺杀他的信件,他恐怕不会相信,反而会更怀疑自己落入了圈套。”
竹影垂头,告罪道:“阁主,是属下办事不力。”
“不怪你。”
姜绾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毕沅游历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防备心一定很重。”
她将茶搁在桌上,轻笑了声。
“无妨,他要看信,咱们便给他看。”
毕沅提出要这封信,应当已经想好了验证真假的办法。
若是送上假信,竹影的身份立即就会被识破,她的谋划也全然落空。
“你先下去,明日拿着印鉴去钱庄支五十两银子,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竹影退了下去。
姜绾坐在窗前,默默沉吟了半晌。
翌日,天色难得的晴好。
一早便传来消息,说裴熙今日要到将军府上来。
用过早饭,姜绾便来到了前院,见仆从们忙着洒扫庭院,到处装点布置,门廊和月亮门处都挂了红绸,瞧着十分喜庆。
宫里的几名太监和嬷嬷站在一旁,正指挥着花匠修剪花草。
花圃中的几株玉兰是从宫里移植出来的,花瓣饱满,娇艳欲滴。
一来,景元帝早有明旨,宋钰的册封宴要按着宫宴的规格来办,奴才们领了旨意,自然要处处做到周到。
如今,将军府的宴席不仅是宋钰的私事,更代表着皇室的颜面。
因此这些奴才十分尽心,各处细节都要做到最好。
二来,宋钰前几日亲自来看望他们,还送了贵重的礼物,给足了他们颜面。
奴才们做起事来,更心甘情愿了。
见姜绾进院,太监嬷嬷们都主动来请安,说着吉祥话。
“府中办事,有劳各位公公嬷嬷了。”姜绾笑着道,“我带了些茶点来,诸位一同用些吧。”
皇后宫中的嬷嬷一笑:“夫人太抬举咱们了,咱们不过是来打打下手,何谈辛苦?”
皇后疼爱姜绾,满京皆知。
她们也将姜绾当做了自家人。
姜绾弯着唇道:“我到底年轻,见识眼界都不如您,这还是第一次操持册封眼,还好有您在这把关,我才能安心。”
她表现得越谦逊,太监嬷嬷们对她的印象便越好。
这些人都是御前的奴才,日后回了宫,也是景元帝的近侍。
御前的人,一句话便能影响人的命运。
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对姜绾很有益处。
没多久,屋外奴才来报,裴熙登门了。
景元帝亲指三皇子来操持宋钰的册封宴,此事满府都知晓。
虽然顾玉容和宋麟对这宴席没半点兴趣,但到底是将军府的盛宴,他们不得不表示关切。
更何况裴熙身份尊贵,无人敢慢怠。
尽管二人再不情愿,也亲自到了府门相迎。
裴熙进了门,与众人坐在前厅喝茶。
“姜夫人今日可有空?”
裴熙开口便道。
“母妃带来了许多贺礼,一会劳烦您清点一番,还有一些关于宴席上的细节,本皇子要与你商议。”
姜绾却抱歉一笑:“真是不巧,臣妇一会要去刑部大牢,看望祖母与夫君,不能陪伴殿下了。”
“不过府上的顾氏倒是闲暇,殿下若不介意,便让她代替臣妇,与您商议宴席之事吧?”
顾玉容乍然被点名,面色惊讶。
姜绾却笑盈盈看着她:“妹妹和我一样,都是将军府的女主人,自然担得起这重任。”
顾玉容眉头一皱。
她想都不必想,姜绾让自己插手宴席的事,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姐姐,妹妹这两日身子不适,您还是另择人选吧,以防慢怠了三皇子殿下。”
姜绾闻言,面露为难。
“也好。”
她思索了一番。
“只是如今祖母不在,家中实在无旁人主事,不然就让赵管家相替,或者茹姨娘…”
她看向裴熙,轻轻眨了下眼。
裴熙顿时会意,将茶杯砸在桌上,桌面都抖了三抖。
“本皇子亲临府上,你们就找个管家姨娘来接待,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他瞪了顾玉容一眼。
“你,虽然出身商贾,但好歹是个将门正妻,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让你接待本皇子,还要推三阻四,难道是看不起皇室?”
顾玉容下了一跳,忙道不敢。
宋麟也跟着解释道:“殿下言重了,只是母亲确实…”
裴熙一见他,面色更恼怒了。
“宋麟,你的账本皇子还没和你算,你倒好意思来聒噪!”
宋麟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了。
前几日裴熙叫他刺杀的那人,确实因他一时失误,将人放跑了。
他正不知如何向裴熙交代,对方就登上了府门。
宋麟低着头,告罪道:“是微臣办事不力,惹殿下烦心了,微臣有罪!”
裴熙仰着头,冷哼了声。
“你近日才得封官职,你们母子便如此嚣张,看来回宫后,我要和父皇说道说道,指挥使位高权重,如此不懂礼数之的门庭,怎么能胜任?”
顾玉容和宋麟一听,霍然变色。
如今他们最怕的,就是升官一事上出纰漏。
顾玉容忙跟着跪了下来,咬牙道:“是臣妇一时失言,既然姜姐姐要出门,三皇子有事尽可吩咐臣妇!”
裴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懂事。”
他偷偷转过头,对着姜绾得意地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