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
夏柯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速快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断。
姜清清尴尬的别开脸,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自在。
她用力抽回手臂,忍着腰间的刺痛自己站直,声音冷淡:
“夏柯哥,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夏柯的目光微微一暗,周身的气压沉了沉。
他转向林远,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什么事?急?”
林远看看姜清清冷下来的脸,再看看夏柯镜片后那温和却明显不悦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讪讪开口:
“没,现在没了!我去查房!”
脚步声匆匆远去,走廊里只剩下两人,空气瞬间凝滞。
夏柯看着姜清清刻意拉开距离、紧绷的侧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放低了声音:
“小心腰,别用力,病房就在前面,我走旁边,行吗?”
姜清清没有看他,视线固执地钉在前方的病房门上,生硬地“嗯”了一声。
她率先迈步,每一步都牵扯着腰间的痛楚,步伐却带着一股急于摆脱身后人的倔强。
两人一前一后,在冰冷的灯光下默默前行,无形的隔阂在空旷的走廊里蔓延。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刘业不在,大概是去缴费或买吃的了。
柚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缠着纱布的右手搁在被子外。
她小脸苍白,挂着泪痕,但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姜清清放轻脚步,忍着腰间的钝痛,慢慢挪到床边。
她没有立刻叫醒孩子,只是静静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张稚嫩却写满痛苦和恐惧的脸。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病房的安静被打破,柚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漂亮阿姨,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就要哭。
“别怕,柚子。”
姜清清立刻蹲下身,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疼得吸了口冷气,脸色更白了几分,但她强撑着:
“阿姨不是坏人,阿姨是你学琴那家店的老板,手还疼得厉害吗?”
柚子怯生生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水汪汪的,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啜泣着:
“疼…爸爸说…柚子…柚子以后都不能弹琴了…呜呜…”
她抬起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去擦眼泪。
“不会的,柚子。”姜清清的心被揪紧了,她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拭去孩子的泪珠:“医生叔叔说了,你的手指骨头好好的,养好了就能继续弹琴了。”
柚子却猛地摇头,带着哭腔喊出来:
“柚子不要弹琴!柚子讨厌弹琴!”
姜清清一怔,随即放柔声音:
“为什么讨厌弹琴呢?告诉阿姨好不好?”
柚子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渴望:
“琴…琴键好硬…手指好痛…柚子…柚子喜欢跳街舞!电视里那样…帅帅的,可是爸爸…爸爸说学街舞是坏孩子…不许柚子学…说钢琴…钢琴才是…才是好女孩学的…”
小小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耸动。
街舞?姜清清心中一震。
瞬间,李老师反复强调的柚子抗拒练习、小动作不断、注意力不集中的细节全串联了起来。
她正想再问得更清楚些,却被打断了。
“嘀嘀嘀嘀——!”
尖锐的仪器警报声和护士急促的呼喊猛地撕裂走廊的平静:
“夏医生!3床病人情况有变!快!”
夏柯脸色骤变,立刻对姜清清低喝:
“清清,我的过去!你就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动!”
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的冲向警报声的来源。
病房里又只剩下姜清清和柚子。
柚子似乎被刚才的警报声吓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姜清清忍着腰间的剧痛,尽量放柔声音安抚:
“别怕,柚子,医生叔叔去救人了,你刚才说喜欢街舞,能再告诉阿姨,今天在教室,你的手是怎么被夹到的吗?是不是又不小心去碰那个铰链了?”
柚子怯怯地点点头,小声说:
“那个…那个亮亮的…会动…柚子就想摸摸…老师说过不能摸…可是…可是爸爸说今天不弹好就不许吃饭…柚子…柚子不想弹了…”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狠狠砸在墙上。
刘业喘着粗气冲进来,手里还攥着个塑料袋。
他一眼扫到蹲在女儿床边的姜清清,脸色瞬间阴沉得吓人。
“姜清清!来干什么?想恐吓我女儿是不是?给老子滚出去!”
他几步冲到病床前,不由分说,一把狠狠攥住姜清清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清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推得踉跄向后。
“啊!”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重心全失,眼看就要狠狠摔倒在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箍进怀里。
清洌的柑橘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姜清清身体骤然一僵。
腰间的手臂立刻察觉到她的抗拒,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紧,将她牢牢禁锢。
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字字淬着冰碴:
“你敢动她?”
姜清清惊魂未定,强忍着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艰难地抬起头。
撞入眼帘的,是顾言那张线条冷硬的俊脸。
一瞬间,空气仿佛冻结了。
腰间的剧痛、刘业的咆哮、柚子的哭声……
都像是被推到了很远的地方。
只剩顾言近在咫尺的气息,和他眼底翻涌的、刺骨噬心的怒意。
那怒意,似乎不仅仅是对着刘业。
姜清清猛地挣扎了起来。
腰侧被撞伤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但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身后这个怀抱的主人。
“放开我!”
她嘶哑的嗓音里压着痛楚和怒火,双手用力去掰他箍在腰间的手臂。
那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剧烈的挣扎反而狠狠牵动了伤处,尖锐的疼痛让姜清清眼前一黑。
顾言猛地低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惨白的脸、紧咬的下唇。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姜清清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别动!”
顾言的声音沉得可怕,完全无视了还在叫嚣的刘业和哭泣的柚子。
下一秒,在姜清清的惊呼和更激烈的挣扎中。
顾言手臂猛地发力,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顾言!你放我下来!”
姜清清又惊又怒,腰间的剧痛让她挣扎的幅度受限,只能徒劳地捶打他坚实的胸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屈辱的颤抖。
顾言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
他抱着她,转身就要大步离开这片混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然而,刚走到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堵在了门前。
江晚怡妆容精致,一身名牌套装。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但仔细看,眼神深处有点僵。
“阿言……”她声音柔柔的,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病房里的吵闹,“你们……这是干什么?”
顾言抿了抿唇,只是把目光放在剑桥过去身上。
“万一被有心人拍到,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顾意欢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却字字清晰:“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说话间,她的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顾言怀里的姜清清,带着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矜持,以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得意。
紧接着,她仿佛不经意地抬手,指尖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又软了几分,带着点嗔怪:
“你也是,说了只是陪我过来看下医生,怎么转眼就……”
这动作和未尽的话语,充满了强烈的暗示。
顾言的脚步顿住,抱着姜清清的手臂肌肉明显绷紧。
他冷冷地看向江晚怡,眼神锐利如刀,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更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窘迫,只有被打扰的不耐和更深沉的寒意。
他薄唇微启,正要说什么——
“清清!”
一声急促的呼唤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刚忙完的夏柯,喘着粗气冲到了走廊口。
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眼睛死死盯着姜清清疼得发白的脸和她紧紧捂住的腰。
“她怎么了?是不是腰上的伤又……”
夏柯急切地开口。
顾言抱着姜清清的手臂动都没动一下。
他冰冷的视线从江晚怡那猛地转向夏柯,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狠狠扎过去。
两个男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绷紧了,火花四溅,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言!”姜清清在他怀里疼得直抽气,挣扎得更凶了,声音带着哭腔:“放开我!让夏柯哥……”
“她腰本来就伤过,这下很可能更严重了!”夏柯厉声打断,眼神毫不示弱地怼回顾言:“你想让她伤得更严重吗?”
也许是姜清清痛到扭曲的脸和夏柯斩钉截铁的话戳中了什么。
顾言紧抿的嘴唇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周身的气压低得吓死人。
他死死盯着夏柯伸过来的手,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疼得蜷缩、却拼命想远离自己的女人。
僵持了几秒,空气都凝固了。
最终,顾言极其不情愿地、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夏柯立刻上前,动作又快又稳,一把将姜清清从顾言怀里接了过来。
一落入夏柯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怀抱,姜清清紧绷的身体瞬间就垮了。
她看都没再看顾言一眼,把脸死死埋进夏柯的肩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白大褂前襟,身体因为剧痛和情绪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柯稳稳地抱着她,低头在她耳边,声音放得很轻:
“没事了,清清。”
顾言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看着夏柯抱着姜清清离开的背影,看着姜清清毫无保留地依赖着另一个男人的姿态,看着她在他怀中彻底放松下来的样子……
那双深邃的眼眸下,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翻涌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还有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楚。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江晚怡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她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一副温婉的模样,挽住顾言僵硬的手臂,声音娇滴滴地说:
“阿言,你看,我就说这样不好吧?幸好夏医生及时来了,我们快走吧,我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呢……”
顾言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夏柯和姜清清消失的走廊尽头。
夏柯的车碾过夜色。
车内死寂,唯余空调嘶嘶声与窗外流窜的光影。
姜清清蜷在副驾,车身颠簸扯着腰伤闷痛,却远不及心口窒息的万分之一。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
更让她无法呼吸的是那个动作——抚摸肚子。
怀孕了?这么快吗?他们才分开多久?
顾言他……他难道真的……?
一股冰寒瞬间噬骨,让她在暖风里打了个冷战。
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腰伤,而是因为那个可怕的联想。
姜清清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皮肉痛驱散脑中绝望的画面——
他抱着她时那强硬的姿态,他眼中冰冷的怒意……
还有,他最终松开手时,那僵硬的如同石雕般的背影……
这一切,在“江晚怡可能怀孕”这个念头面前,都显得那么讽刺和可笑。
姜清清像沉入冰冷深海,四周是无边窒息的黑暗。
夏柯敏锐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与微颤。
侧目,昏暗中只看到她惨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
他握方向盘的手一紧,终究只无声调高了空调温度。
车子终于缓缓驶入小区楼下。
昏暗灯光下,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大身影撞入眼帘,脚边立着行李箱。
“敬轩?”
夏柯有些惊讶地摇下车窗。
姜敬轩闻声转头,紧锁的眉头稍松:
“夏柯?你……”
他目光触及副驾上面无人色、眼神涣散的姜清清,脸色骤沉。
“清清?!”
“哥?”姜清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是麻木的疲惫:“你怎么……”
“刚下飞机,来看看你。”姜敬轩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她腰际:“怎么回事?伤着了?”
“腰伤,先上楼。”
夏柯下车,言简意赅。
姜敬轩二话不说,和夏柯一左一右,避开伤处,几乎是架着姜清清上了楼。
她被安置在沙发里。
姜敬轩立刻塞了温水给她,又在她腰后垫好软枕。
“疼得厉害?去医院?”
他蹲在沙发边,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焦灼心疼。
“不用了哥,我刚刚从医院回来,而且夏柯哥刚帮我检查过,骨头没事,就是挫伤,要养几天。”
清清声音低弱。
她现在只想沉入黑暗,身体痛,心更痛得麻木。
“夏柯。”姜敬轩起身,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阳台。”
夏柯看了眼沙发上眼神空洞望天的姜清清,点头跟上。
阳台门轻合,隔绝了客厅。
姜清清对阳台的谈话毫无兴趣。
思绪再次失控地冲向医院——
顾言冰冷的怀抱,江晚怡抚摸小腹的手……
怀孕?真的?
他和江晚怡……很快会有孩子了?
每个念头都像钝刀,反复凌迟心脏。
她闭眼,将脸埋进靠垫,身体因压抑的情绪微微发颤。
沙发残留着夏柯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却只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
那个曾属于她的、带着柑橘气息的怀抱,已彻底远离。
她蜷缩着,一动不动。
姜敬轩知道她没睡。
他坐在地毯上,轻拍妹妹的背:
“清清,哥在,睡吧,养伤要紧。”
姜清清没有回应,只在哥哥掌心落下时,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黑暗中,她睁着眼。
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顾言那张覆满寒霜的脸,和他最后抱着她时,手臂传来的、那不容抗拒的滚烫力量。
顾言,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