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聚香居的门环上,何青云正低头核对今日的菜单一,忽听前堂传来一阵车马辚辚。
她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三辆乌木马车停在门口,车辕上雕刻的祥云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是安阳王府的车架。
“老板娘,王爷派人送贺礼来了!”伙计的声音带着雀跃,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何青云捏着菜单的手指微微收紧,宣纸上“红烧肘子”四个字被洇出小小的墨团。
她深吸一口气,将账本递给迎面走来的李重阳:“你先看着,我去看看。”
刚走到前堂,就见王府的管事指挥着仆役搬东西,红木箱子在青石板上摞起半人高,锦盒里的珠宝玉器反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何姑娘,这是王爷和王妃的一点心意,”管事笑着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六匹绸缎,从绯红到月白,皆是江南织造的上等料子,“王爷说,成婚总要体面些。”
何青云看着那些料子,忽然想起李重阳送她的第一支木簪,那时他刚到何家,用砍柴剩下的木料雕了三天,簪头的莲花还带着些许毛刺。
“替我谢过王爷王妃,”何青云的声音有些发紧,“只是这些太过贵重,我……”
“姑娘不必推辞,”管事笑得眉眼弯弯,“王爷说了,您与重阳公子是天作之合,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压低声音:“何况您这聚香居的火锅,可比这些金贵多了。”
正说着,李重阳从后堂出来,看到满院贺礼时,耳尖瞬间红透。
他走到何青云身边,手指紧张地蜷起:“这些……”
“是王爷的心意,”何青云抬头看他,忽然发现他今日换了件新浆洗的青布长衫,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收着吧。”
李重阳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白玉簪上,喉结轻轻滚动:“好。”
仆役们搬完东西刚走,张屠户就拎着两斤五花肉闯进来,看到那些箱子眼睛直发亮:“好家伙!这贺礼够寻常人家吃十年了!”
他拍着李重阳的肩膀大笑:“小子有福气!”
李重阳的脸更红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往何青云碗里多夹了块红烧肉。
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账房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何青云翻着账本,忽然发现李重阳算得格外慢,算盘珠子拨得迟疑,目光总往她这边飘。
“算错了。”她用笔尖敲了敲账本,“昨日的酒钱少记了一贯。”
李重阳慌忙重算,指尖却在算珠上打滑,何青云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忽然想起今早他系盘扣时,反复系了三次才系好。
那时她就站在窗边,看他对着铜镜,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晚上想吃什么?”
何青云忽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李重阳的算盘“啪”地掉在桌上:“都、都好。”
“那就做你爱吃的糖醋鱼,”何青云合上账本,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再放些你喜欢的春笋。”
李重阳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灯盏:“你记得……”
“记得,”何青云打断他,从超市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透明的糖纸递给他,“上次你说春笋最鲜。”
水果糖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李重阳捏着糖块,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糖融化。
傍晚收摊时,两人并肩往库房走,暮色将影子拉得很长,李重阳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盒子上还沾着些许木屑,是他刚刻好的。
打开盒子,里面是支桃木簪,簪头雕着并蒂莲,纹路虽不及白玉簪精致,却处处透着用心。
“我知道比不上王爷送的……,李重阳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怕被风吹走。
“我喜欢这个。”何青云接过簪子,指尖抚过那些略显笨拙的纹路,“比白玉簪好。”
李重阳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像要溢出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回到房间,何青云将那支桃木簪插进发髻,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簪子的木质带着淡淡的清香,贴在头皮上温温的,比玉簪更熨帖。
窗外传来刘雨兰收拾碗筷的声响,何青云忽然笑了,从超市里摸出那块巧克力,拆开金色的包装纸。
浓郁的可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甜得有些发苦,像此刻的心绪。
她咬了一小口,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那颗雀跃的心。
三日后便是初六。
何青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忽然想起初见李重阳时,他穿着件半旧的长衫,坐在清河镇的茶馆里算账,阳光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像幅水墨画。
那时她从未想过,这个病弱的书生,会成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枕边那支桃木簪上,温柔得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何青云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惊天动地的承诺,只是在这烟火缭绕的小店里,一句“我愿意”,便足以抵过千言万语。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像在为之后的喜事,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