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凌初都没怎么见到桑青,这会儿在灯光下细瞧,发现他眼底乌青,满脸的疲惫,唯独目光如炬。
这样的状态凌初很熟悉,定是绷紧了神经劳累了很多天。辛和钰同样连着两个夜里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想了想,辛和钰没主动告诉她的事,她就不问。
“大人让我做什么?”
桑青四下看了看,确保无人才低声开口:“康堰已死,没法从他口中撬出和钱渊有关的线索,就只能查查他的书房。但大人手里的人……眼下不太够用。”
凌初明白了。
辛和钰的心腹被派去做别的事了,留在康府的人,不是不能用,而是没法完全放心。
毕竟当时凌初跟着钱涛,前脚刚进烟仙馆,后脚辛老爷就听到动静,不用想也知道,他身边的人不够干净了。
“所以大人想让娘子你帮忙,去书房里查查看。”
凌初很快反应过来。
钱渊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明明都跟康神医翻脸了,也搞了他的生意,却没有要他的命。
十有八九是康堰捏着他的秘密。
万一这秘密不止是钱渊有隐疾这一点呢?
“好,我——”
“先等等。”桑青有些犹豫,“大人说了,这件事您想好了再做。”
现在她尚且能说只是被辛和钰宠爱的孤女,愚蠢,莽撞,不足为惧。但若她为辛和钰做了事,就会立马被辛腾云盯上。
她知道,辛和钰也很犹豫。
眼下他急缺心腹,藏在康堰书房里的秘密,多拖一天,就多一分永不见天日的可能。但他又实在不想让凌初冒险。
辛家这把刀,要不要架在自己脖子上,他让凌初自己决定。
灯光远远照过来,被夜色稀释,朦胧地洒在凌初侧脸。她的睫毛颤了颤,哂笑了下。
“都已经被一根绳拴着了,他还怪矫情的。”
说罢,她扭头就走向书房。
看似安静的院落,实则在暗中藏了不少双眼睛,他们谨慎地巡视四周,以防凌初的行动被人发现。
如果他们足够忠心,那么凌初就是安全的。
只要他们够忠心……
康堰的书房不大,凌初推门而入后,不敢点灯,只能拿着火折子凑到书柜前一点点地看。
小小的房间里堆的医书并不多,值钱的瓷瓶书画倒是不少。火光靠近墙壁,一幅画闯到眼前,凌初抬眼一看,吓得浑身一惊。
又是飞天图!
美丽的舞姬在丝帛的缠绕下言笑晏晏,但在知道内幕的凌初看来,又不知是哪一个无辜的佳人在那可怖的木架上泣血。
这一看就是钱渊的手笔,果然在撕破脸之前,钱渊和康堰关系确实不错。
凌初将画摘下来,背面有几条古怪的笔触。
她原也没多想,只是走镖的经验告诉她,字画后面容易藏东西。加上她若是康堰,若担心被钱渊报复查抄,最好的方法将就是把线索留在钱渊自己的东西上。
毕竟人是不会怀疑自己的。
她不敢把画偷走,用指甲在自己胳膊上划出浅浅血痕,将这几条笔画记了下来。
把画挂回去后,她又在柜子最下面摸出一个小匣子,里面塞满了金条,下面压着几副药方。
这东西凌初实在记不住,想了想还是把药方揣进了袖子里。
为了查验仔细,凌初几乎把每一本书都翻了,最后也没再发现什么。
忙得太入神,她完全忘了时间,待出来时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
桑青在暗处守了一晚上,见她终于出来,强打起精神迎上去。凌初道:“有个线索你不方便转述,让我亲自见大人吧。”
临走前,凌初还特地去看了陈夫人。
昨天太过动荡,加上失血虚弱,陈夫人这会儿睡得很死,哪怕在梦中都皱着眉头。
凌初不由唏嘘。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走到这一步,她该多怨啊。
桑青先是把凌初送回烟仙馆,然后辛和钰回了这温柔乡,两人房门一关,隔绝外头进入尾声的欢愉。
凌初把药方递给辛和钰,“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拿了再说,还有就是康堰书房里有一副钱渊画的飞天图,背面画的东西我也看不懂。”
凌初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血痕。辛和钰眉头一皱,“这是——”
“黑灯瞎火的找纸笔太麻烦了。”凌初背靠着辛和钰,尽量以他的视角还原画上的角度,“这样的,能看出到底是什么吗?”
线索在前,辛和钰却完全没有心思,匆忙那纸笔记下来,贴身藏好之后,就心疼地托起凌初的手笔。
“你顾一顾自己啊。”
这好好的血肉,怎么能不爱惜?
“你不也是?”凌初歪着头看他,指腹抚上他的眼尾。
“平时老觉得你挑着个眼,又尖酸又傲气。但这傲气要是真落下了,反而又不好看。”
辛和钰主动偏过脑袋,寻求凌初掌心的温暖,“那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初阳漫进屋里,把最后那点黎明的冷意都融化了。凌初红了脸,直到辛和钰主动放开她才收回手。
辛和钰让老鸨拿些伤药来,这东西青楼不缺,用了还不会留疤。他亲自给凌初撒上药粉,倒让凌初有些走神。
她又想起陈夫人了。在她拿着刀隔开自己皮肉的时候,这个被耽误了半生的妇人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她想不开呢?”凌初喃喃,也是在问辛和钰,“你应该也知道了吧?陈夫人差点就跟着康神医去了。她明明恨康堰,为什么还要自尽?”
辛和钰为她缠好细麻布,刚要说话眉头就紧蹙进来,梗着脖子忍了忍,才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
“可能因为她已经没有娘家了吧。”
没了娘家,她就算能回崔州又有什么用?没了丈夫又没儿女,与其孤苦几十年,最后枯灯似的熬死,不如现在就去黄泉路,追上康堰,和他在阎罗面前对清这一世的孽债。
放下药瓶和细麻布,辛和钰再次顿住,脸色也煞白下来。凌初看出不对劲,赶忙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胃疾而已。”
“你有胃疾?”凌初扶他坐下,倒了杯温茶,试了温度才递给他,“之前也没见你有这毛病啊。”
“我这胃疾刁钻,不在辛家、不问辛家事就无碍。”辛和钰连茶水都不想入口,只靠在凌初的胳膊上。
凌初反应过来,没有娘家的何止陈夫人,还有辛和钰的母亲啊。
听说人紧张过了头会想吐、哭得太伤心也会吐,大抵胃腑也跟着这副身体一起心如刀绞吧。
辛和钰早已习惯了这份痛楚,并没有在凌初这儿留恋太久,“你先补个觉,我去找人看看这些东西。”
他召来昨夜那两个信得过的大夫,让他们瞧瞧这药方。两位大夫这一看,拧起眉细细研究起来,最后对视一眼,面色骤然凝重。
“大人,这药方从哪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