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杨老师的脸，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讨厌的长相。
正相反，她面上和谐的五官比例以及温水一样的气质，极容易获取陌生人的好感。
可是她越是如此友善，江悬脑里的报警信号就响得越强烈。
江悬总觉得这位杨老师的脸似曾相识，却又找不到对应的记忆。
可以江悬的记忆力来说，不该如此的。
“您好。”女人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我叫杨悠南，是13区福音院的驻院教师。多次听阳阳介绍过她有一个厉害的姐姐，没想到今天见到了，很荣幸认识您。”
“杨老师，我们以前见过吗？”
江悬直白地问。
“没有。”杨悠南微笑回答，“您一定是记错了。我这个人长得有点大众，很多人都这么说。”
江悬的脸色冷下去，她笃定，她一定在曾经的某个时刻，见过这个人。
绝对不是杨悠南说的什么大众脸！
观察到杨悠南避开的眼神，江悬只认为对方在撒谎。
一时间，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
直播间的观众只能看到江悬的跟随视角，江悬不说话，她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会儿，直播间的讨论度又上涨了。
贺盈走出来，尴尬地解释：“小悬，不要误会，杨老师没有恶意。因为按照福音院的规矩，外来访客不允许单独会见福音院居民，杨老师才会在这里陪同。没有杨老师，也会有别的工作人员。”
贺盈边说边劝江悬安心：“我带来的空白终端已经送进院里审查，审查通过后就会送到外婆手里。到时候不需要我们这些外人，你也可以随时和家人通话。”
贺盈希望江悬冷静。
她误以为江悬的冷脸，是因为屋里有外人。
但在贺盈的眼里，这不是问题。
江悬成为玩家之后，生活就不再有隐私可言。24小时活在镜头里，除了洗澡睡觉等时刻，涉及身体隐私的部分会被打码，其他时候，都是一样地要接受观众的审判。
时代变化，创造了无数新型“楚门”，可笑但合法。
同样，战后社会，机器技术进步飞速，监控布满大街小巷，以及所有公民的家。
就算没有杨悠南，江悬和家人的对话也会被监听。
为这点事大动肝火，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贺盈毕竟只是江悬的经纪人，她们的想法无法实时同频。
贺盈不知道，杨悠南的存在，触发了江悬野兽般敏感的危险感受器。
连江悬自己也不解释不清，为什么会觉得杨悠南危险。
杨悠南的面孔、姿态，很明显的是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温文有礼的协理区人。她那纤细的手腕，可能连拧营养液的瓶盖都费力。
“杨老师教几年级，哪一科？你看起来受过不错的教育，为什么不在协理区找个好工作，要来13区耽误前程？”
江悬开口，语气不友善得十分明显。
但，杨悠南居然很奇怪的，没有被这阴阳怪气触怒，反而乖顺地解释。
“协理区也有穷人，我一个在福音院长大的孤儿，能有现在这个工作已经很好了。而且，我是靠福音制药的资助金才读完大学的。根据政策，我必须在大学毕业后，留在福音院服务五年才可以离职，另寻工作。至于服务哪所福音院，是完全随机的，我也没想过会分到13区。”
“我要像杨老师一样！”江阳突然插话，脸凑到终端前叫着，“姐姐，我也要读大学，做老师！”
“阳阳是很聪明的小孩子。”杨悠南抚摸着江阳头顶时温柔的神情不像作假，“你们自小在家里给她打的底子也不错。阳阳入学之后，很快就赶上了班级的学习进度，甚至位列前茅。”
“是吗？辛苦杨老师。”江悬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家长那样接话，“不过小孩子的志向变得很快的，也许今天想做老师，明天就会想做工程师。不过没关系，我能赚钱，阳阳不需要企业资助，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大学和专业。”
杨悠南的目光与江悬对视：“这样啊，看来游戏改变了您的命运，也改变了江阳的命运。真让人羡慕。”
说着，杨悠南突然转开话题：“您进游戏后，消息可能没有那么灵通。13区马上要结束机器代管的时代了，新区长已经接受任职，很快就会到达。”
杨悠南这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出，连一旁的贺盈都大受震动，露出惊讶的表情。
13区居然要有新区长了？
贺盈比谁都关注这种政治上的巨大变动。但是，贺盈的此时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示出，她完全没有听到这件事的风声。
这是一个几乎可以说完全隐蔽的消息。
那么这样的消息，一个普通的，孤儿出身的，13区福音院驻院教师，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还是说，这消息是即将上位的新区长，主动借杨晓南的嘴说出来的。
可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江悬？
新区长和江悬能扯上什么关系？
她们想要江悬做什么？
但杨悠南这个人实在奇怪，她说完这个消息之后就没话了。蹲下身，亲切地陪江阳玩起来。
江悬得不到答案，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外婆江季。
令江悬惊讶地是，她看到外婆和自己流露出一样的目光。
只是外婆的警惕藏得比江悬更深，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来，外婆已经开始怀疑了。
“外婆，要不你们搬出来吧。”江悬听见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我现在有一点收入了，可以给你们买房子。不用再挤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了。”
缓过神来，江悬觉得，首先是要让外婆和妹妹离开福音院。
“福音院是慈善机构，应该让更需要的人住进来。我们就不浪费这个资源了。”
“可是，”杨悠南一边和江阳玩拍手游戏，一边质疑，“外面没有书读，没有课上，还没有小伙伴一起玩。我们阳阳不想离开，对不对？”
即便是小孩子，也能感觉到此时的气氛凝重。
江阳停下手，看着投影里的姐姐。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