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怀着紧张、激动又带着少女羞怯期盼的心情,随着侍女走到赵王的内室门前。
两名穿着浅碧色窄袖束腰纱裙的侍女,正垂首安静地侍立在门前,一见温瑜,躬身行礼,轻轻推开门低声道:“殿下就在里面。”
温瑜羞红了脸,默不作声地迈过门槛,身后的两扇木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这一刻,她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浑身似火烧一般,从脸颊一直灼热到脖颈。
一路上,温瑜都晕晕乎乎,如在云端。
她拼命压抑着几欲沸腾的狂喜,在心中反复咀嚼着顾晟的提点:要安慰殿下,要让殿下看见她的一片痴情、一颗真心...
她原以为,能在花厅见上一面已是恩典,若能在书房...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颜面。
谁知...谁知殿下竟允她入了内室!
四下里安安静静,温瑜屏住呼吸,紧紧闭着眼,生怕一睁眼、一呼吸,就吵醒了这场易碎的幻梦。
待她渐渐平稳下来,一声细微的水声轻响如在耳畔,伴着氤氲水汽,送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萦绕在她鼻尖。
她忍不住掀开眼帘,按住颤抖乱撞的心,怯怯地望向水声的方向。
那里有四扇紫檀木雕花屏风,四下围合住,撩人心弦的水声,就是从屏风后悠悠地传来。
温瑜平复了下颤抖的呼吸,用力咬了咬唇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壮着胆子怯怯开口,“殿下。”
“瑜儿么?进来吧。”赵王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低沉的嗓音因沐浴而带着一丝沙哑,绕过紫檀木板,直直扑向温瑜鼻尖,让她闻之心醉。
瑜儿!
这一声亲昵的呼唤,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温瑜的心防,让她浑身酥麻,欣喜若狂。
赵王竟用如此私密的字眼唤她!这绝非寻常礼节,这分明是...是情人之间的昵称!
赵王心中,定然也恋慕着她!
是了,若非如此,他这般尊贵的人,为何独独允她入这内室?又为何用这般惹人遐思的嗓音唤她?
他们分明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温瑜心中对父亲的恨意又添了十分!
一切的疏远,都只因父亲冷漠强硬的姿态,逼得赵王不得不恪守那该死的礼数,将对她的满腔情意苦苦压抑。
想到赵王也同她一样,在这些日子里受尽相思的煎熬,温瑜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
她怎能再让他痛苦下去?!
烈火烧尽了剩余的理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油然而生。
既然父亲不仁,要牺牲她的幸福,她又何必再恪守那冰冷的家规?
这千金礼仪,今日她便要为她的一片痴心彻底抛下!
她知道这是惊世骇俗之举,但父亲迟迟未决的态度、赵王如日中天的名望和她捧出的芳心,都在尖叫着催促她——
放下矜持,抓住这唾手可得的幸福!
世间痴情儿女何其多,何苦再添他们这一对苦侣?
今日,她便要将自己彻底交予他,以此证明她那比金坚、比火热的真心!
温瑜踩在厚厚的曼达勒绒毯上,像脚踩云朵般,一步一缓。
这定是波斯贡品,踏足无声,上面的赤金狮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一股清甜的鹅梨帐中香从墙角那座硕大的错金云龙纹香炉中幽幽吐出,青烟如丝,缠绕着室内温润的水汽。
一面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象牙《蓬莱仙山图》屏风矗立在前,屏风上蒙着一层极薄的雨过天青色杭罗纱帐,既隔断了视线,又能让烛光透入,朦胧隐秘得恰到好处。
温瑜毫不迟疑地绕过屏风,眼前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中央放置着一个柏木胎的大浴桶,桶内镶着的竟是整片暹罗进贡的雪花银里!
她听父亲说过,此银独一无二,有价无市。赵王竟将其用于浴桶上,这是何等的雄厚财力与肆意挥霍!
这才是让人拼了命也要够着的皇室富贵!
水面上漂浮着香末与鲜红的玫瑰花瓣,热气蒸腾,散发出令人筋骨松驰的芬芳...
她含羞带怯地望过这片奢华迷离的水汽——
桶内,正浸着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赵王已褪去亲王常服,仅着一件江宁织造贡上的湖绉中衣,舒展身体躺在桶中,将头靠在桶沿特制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水汽氤氲,烛光下他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水光,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热水浸润了他墨黑的长发,几缕湿发贴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和颈侧,更添几分慵懒随性。
“殿下...”温瑜的声音柔弱无骨。
这极具诱惑的暧昧场景,让她全然顾不得千金小姐的礼节,双脚生根,目光灼灼,恨不能隔着重重水汽,将赵王的身影烧穿。
这日思夜想的男人就在眼前,她怎能退让?
成了他的女人,那王妃之位便是她囊中之物!
此刻,便是父亲在场,也休想将她拽离半步!
赵王向温瑜伸出手,水滴顺着结实的小臂滑落,在静谧的室内发出细微的声响。
温瑜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将自己的手交付到赵王掌中。
赵王微微用力,将温瑜拉近身畔,握着她发颤的手,引她指尖轻触水面,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蛊惑,“这是御药局专为本王调的茉莉香末...”
他嗓音低迷,那一丝浸润了水汽的沙哑宛如恶魔之音,让人听之迷幻,沉醉不能自拔。
赵王握紧掌中的玉手,牵引着指向浴桶一旁的和田羊脂玉莲花盒中,“桶边那盒,是太医院特制的‘润玉澡豆’,混了白檀、沉香,最是养人。”
他的唇几乎贴上温瑜的耳廓,气息温热,“瑜儿...可愿与本王一同试试?”
轻到近乎呢喃的话,带着直白的挑逗与欲望,让他掌中那无处可逃的女子,甘心臣服,将整个人全部交付出去。
温瑜抬眸,撞见赵王深邃而灼热的目光,唇瓣微张,缓缓依偎过去。
澡豆的清香、氤氲的水汽与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在密闭的暖室里发酵出无比暧昧的气息。
樱草色的缠枝莲纹罗裙,裙摆如一朵被露水打湿的花,悄然委落于绒毯之上,宛如月下初绽的玉兰。
屏风之外,香炉烟缕,依旧袅袅。
良久,温瑜伏在赵王胸前,只觉此生从未有过的圆满。
“殿下...”她声如丝絮,纤纤玉指如初绽的兰花,轻轻在赵王紧实的胸口上画着圈,“瑜儿心中...日日都是殿下的影子。”
她仰起被热气熏得绯红的脸颊,眼中带着期盼,“殿下莫要笑我,我只盼着...能永远这样陪着殿下,不知瑜儿有无这个福分?”
赵王却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反而将话题引向别处,“本王今日听得一件趣事,关乎令尊。”
“殿下请说。”听到令尊二字,温瑜心底涌上被打断温存的不耐。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那刚被欢愉与热气浸润过的唇瓣,泛起一阵无端的干渴。
“听闻府上的大管家,是令尊唯一信任和重用的心腹?”赵王握住温瑜的手,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
温瑜娇羞垂眸,话语却带着不屑,“他跟着父亲久了,会巴结讨好父亲。父亲又见他办事还算妥当,对他难免多信重几分。”
见赵王若有所思,她误以为是担心父亲对其心有隔阂,带着几分自以为通透的聪慧,娇声娇气,“他再得脸,也不过是父亲用得顺手的一个老仆罢了。父亲最是明理,他日我嫁入王府,我们才是一家人...”
“父亲的心,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
赵王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憧憬而发亮的脸,缓缓叹道:“看来,令尊是信重错了人。”
温瑜沉迷在赵王的怀抱中,浑然未觉他语气的奇怪之处,依旧柔情似水,“殿下的意思是?”
赵王轻轻扶正她的肩膀,神情温柔,眼神讽刺。
“本王听闻,那位管家的小儿子,偷了他父亲藏起来的奇楠香木变卖,如今人赃俱获,已进了刑卫司。”
“此物乃贡品极品,曾经让太子背负炼丹虐杀的污名,并为此禁足多日。”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暗藏杀机。
赵王的指尖抚过温瑜渐渐失血的脸颊,停留在她微颤的唇上温柔摩挲,“太子...已经知晓此事了。”
温瑜尚未从情潮中清醒,这噩耗般的消息便砸得她心神俱乱。
她下意识地想去挽留方才的温情,软声低唤:“殿下...”
赵王骤然捏住她的下颚,力道之大令她吃痛,凝视着她的目光却依旧缠绵,细细品味着她眼底无法抑制的恐惧。
“瑜儿,回去问问令尊,一边是他的旧主,一边是他的忠仆。”
“怎么选,让他早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