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花开，本该是万物复苏之际，可却有人想扼杀新生。
“四个月了。”
养心殿内，一面巨大的琉璃窗前，燕寒逆光负手而立。
他看着窗外庭院中初绽的几株娇花和高照的艳阳，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欣赏。
因为他眼底的那层冰，从不因为任何一场春阳而消融。
“再拖下去，就真的动不得了。”燕寒的语气比眼神更冷漠。
在他身侧不远处，是躬身垂手而立的壬禄。
他禀报净心苑事宜时，就能明显感觉到陛下周遭的气氛越来越冷。
此刻燕寒毒舌吐信般的言语，又关乎皇嗣，他一个内监，如何敢说什么？
“陛下，净心苑那边……加上有皇后娘娘的人每日轮流看管，说是照顾子嗣，所以每日的饮食、用药都得经过坤宁宫那边查验……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找不到稳妥的机会动手。而且若强行……传出去，恐怕伤及陛下的仁德之名。”
壬禄说完这番话，脸立刻扭成了麻花，就等着承受燕寒的雷霆之火。
“仁德？”出乎意料，燕寒没有立刻勃然大怒，而是嗤笑出声，“燕彻执搞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玷污了燕皇室的血统不说，如今这个野种还要威胁朕的仁德之名？”
他转过身，被光影挡住面庞，看不清容颜，却更像魑魅。
“坤宁宫……呵，沈凌波到底是会做好人，还是等不及抱孙子了？处处与朕作对！”
他提及沈凌波，语气中的厌烦和恼怒根本不加以掩饰。
自打宫宴那夜，沈凌波撞破燕寒偷偷祭奠云瑶后，二人大吵一番后至今，帝后之间再无一句言语。
所以沈凌波的举动落入燕寒眼中，说是保护荷叶，倒不如说是用另一桩方式与他较劲！
先是皇嗣，再是皇后……
壬禄噤若寒蝉，不敢接嘴。
燕寒也不过多为难这个老公公。他踱步走回案桌前，指节重重地敲在木制桌面上。
“她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燕彻执的野种？笑话！朕岂能容忍一个祸根出生，为心怀不轨之人提供一个动摇国本的理由？”
“陛下……”
“别说了！朕，已经有决策。”燕寒眼中闪过杀机，“四月春猎的行程，让各部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壬禄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终究是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奴才遵旨。”
“传朕的旨意，”燕寒继续说，“皇后久在深宫，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此次春猎，皇后伴驾随行。”
没了沈凌波的庇护，一个怀着孕的婢女，如何躲得过帝王的算计？
“命薄福浅之人，担不起皇家恩泽，那也怪不得旁人。”
“是。”壬禄了然，躬身退出。
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温度最舒适的季节，可是从那装潢华丽的宫殿出来，壬禄的后背竟然已经全是汗意。
春光正好，却照不进最阴暗的这九五至尊的心中。
“随我去一趟坤宁宫。”壬禄默默摇了摇头，招呼上几个小太监，朝着坤宁宫去了。
天光大亮，虽照不进养心殿，却足以点燃贡院。
礼部贡院之外，女官选拔的首场文试结束，此刻考生出场，外面又有等候的家属，故而人声鼎沸。
混在鱼贯而出的女子中的赵明珠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等候她的家人。
“明珠，这里！”
赵明珠遥遥望去，便看见裴逸麟正靠在对面街边的一棵柳树下，双手抱胸，嘴角还噙着抹耍帅装痞的笑容。
阳光透过抽芽的柳条，在少年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不得不说，裴逸麟耍帅很成功。
赵明珠脸上也挂上真切的笑容，随后几步走到裴逸麟身边。
“我们家赵大学士考得如何啊？”裴逸麟挑眉，语气也带着调侃。
“尚可。”赵明珠抿嘴一笑。
“尚可？”裴逸麟笑着重复一声，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相当亲昵，“那就是稳操胜券了！走，回家！伯母肯定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给你庆功呢！”
赵明珠嫌弃裴逸麟揉乱了她的发髻，嗔怪地拍开他的手。
“回我家，你说的那么理所应当干什么，这位客人？”她嘴上调侃着，但脸上的红晕和暖洋洋的心底却是真实的心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早晚的事！”
二人并肩而行，裴逸麟放慢脚步，迁就着她的步调，嘴里却没停下过，总是三言两句就逗得赵明珠掩嘴轻笑。
春日的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又毫无章法地交织在一起。
仿佛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赵府果然如裴逸麟所言，热闹无比。
不仅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刘氏还亲自下厨炖了一大桌子大菜。
等在门口的赵玉珠看见二人回来，更是立刻围上去叽叽喳喳个不停。
“姐，你肯定都答上来了，对吧？”
赵明成闻言，却佯怒看了眼赵玉珠，随后宽和地对赵明珠道：
“尽力便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必过于挂怀”
赵玉珠吐舌，随后飞快地转变话题：
“母亲炖了羹汤，可香了，快尝尝！”
“姐夫也喝！”
赵明珠忽然觉得这温馨有点聒噪。
饭至半酣，一家人闲聊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京中到处都在传楚地的奇事。”赵玉珠放下筷子，问。
赵明成浅抿了一口酒，装模作样：“哦？传什么？”
“说楚地有个干了好久的井，突然就自己冒出甘泉来了，还说涌泉之时，当时天上不仅有彩云，还有仙乐！”赵玉珠一边回忆，一边说得绘声绘色，“大家都说是陛下的仁德，感动了上天，神仙才降下的祥瑞，代表楚地的旱灾就要过去了。”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说明楚地的百姓有救了。”刘氏也点头道，“我也听说了点，毕竟街坊到处都在传。”
赵明成沉吟不语。
裴逸麟笑出声，随后懒洋洋地朝着椅背一靠：“编的还真是有鼻子有眼。楚王殿下这‘祥瑞’造的，真是下了血本。”
“楚王？”赵玉珠敏锐地捕捉到有关翟丹青的一切。
见裴逸麟说漏嘴，赵明成也干脆不瞒了，几句话便解释了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