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彦道完歉就带着阿新走了。
齐娄则重新站上主席台,将招待会的重点拉回到罗西公司规划上来。
会场里的提问也终于渐渐回到公司发展本身。
离开会场的温廷彦听着里面记者的声音在话筒里扩散,只加快了步伐。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阿新在他身后死命追。
终于追上,坐进了温廷彦的副驾室里,气喘吁吁地先喘了一阵气,然后就开始哭。
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嚎啕大哭,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温廷彦只当没听见,只沉着脸,木然开着车。
就这样,阿新哭了一路,直到温廷彦把车开到公司,他才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却一路跟着温廷彦,跟进了会议室。
只因温廷彦办公室现在还让封着不准人进去,就是不破坏现场,等着警察来取证。
此时此刻,阿新没有办法一个人待着,他脆弱的心灵需要安慰。
进会议室以后,温廷彦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了,阿新砰的一声坐在了他对面。
温廷彦久久不理他,他终于忍不住,哭嚎一声,“阿彦,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廷彦敲键盘的手顿了顿,继续敲。
阿新只管闭着眼又哭又问,“为什么?我们那个时候说好的做一辈子好兄弟!说好的同甘共苦永不分离!为了彼此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为什么阿文会变?”
温廷彦不停地敲着键盘。
他也想问,到底为什么。
所以,他给不了阿新答案。
“阿彦,阿文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不?我大一的时候因为一时头脑发热,把我爸妈给的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全拿去买了电脑和手机,后来,那一个学期,全靠你和阿文养着我,给我饭吃,阿文还总是把鸡腿给我!”
“还有啊,我们大二的时候打篮球,我摔倒了,脚受了伤,是阿文背我去的医院,你们俩帮我凑了医药费,轮流陪着我,给我讲课,给我送饭,我那时候怕耽误你们事儿,不让你们来,阿文说,有他一口饭,就不会让我饿肚子。”
“还有……”
温廷彦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
阿新没有再继续回忆,但仍然很难过,“这样的事,在过去的日子数不胜数啊!到现在陆陆还叫我干爹,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三个都是孩子的爹!现在我马上要有孩子了啊,马上就要叫阿文干爹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阿新哭得停不下来。
温廷彦没有想过劝他,劝不通的,现在来个人劝他自己他都听不下去。
他只对阿新道,“回去休息两天吧,调整好了再说。”
阿新稍稍理智了些,眼里含着泪看着他,“我怎么能休息?现在公司本来就遇到了难题,我怎么能休息?”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忍不住又问,“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钱了!比起上大学刚创业那时候亏光所有的钱,三个人吃一包方便面的日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到底要多少钱才够啊!”
无解的问题……
阿新抽了抽鼻子,“幸好……幸好阿文要我代替你签字,把几个外包公司款付了的时候我没有答应,不然……”
想到这里他更难过了,还是问那句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自己搞几个白手套公司来套公司的钱!公司的不是就是大家的吗?”
温廷彦叹了口气,“你还是先回去缓缓吧,等我把公司事务梳理一下。”
阿新看着他,知道他现在压力大,吸了吸鼻子,“我也回去工作去……阿彦……”说着眼圈一红。
温廷彦想要安慰他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我们发过的誓,至少我是不会变的。”
温廷彦脸上动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新出去了,但没有回家,狠狠在公司工作了一天后才回到家里。
禹之琪见他不对劲,追着问他原因。
他原本不想说,因为禹之琪怀着宝宝,不想她担心,但禹之琪一直问,都快发火了,他才原原本本说了。
听见阿文干的事,禹之琪只哼了哼,早就知道阿文不是好东西,只有温廷彦和阿新这两个人蠢蛋似的一直相信他是兄弟。
除此之外,阿新担心的还有公司的前途。
禹之琪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公司倒闭了就跟我回家卖茶叶去。”
阿新愣住,琪琪这么淡定的吗?
其实,他自己物欲很低的,对生活也没有太多要求,就是怕委屈琪琪和孩子。
“我们现在的物质条件已经很好了,真的有什么变故,我们家那么大的茶场,还不至于要讨饭。”琪琪说完就指指他刚买回来的西瓜。
“哦,好。”阿新去切西瓜去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琪琪这么爽利地就把他公司倒闭以后的出路都想好了,莫不是天天在盘算他公司倒闭不成?
阿文和骆雨程被抓,简知的行程也在即。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至于以后是否还回来,就算回来是回海城还是别的地方,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们并没有中毒。
自从简知发现陈婶不对劲以后就和陈婶聊过了。
陈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把骆雨程跟她说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简知。
其实陈婶早就准备给女儿办转学了,之前温廷彦给她联系的是私立学校,但是她家不是念私立的人家,现在办好了暂住证,女儿可以上公立了。
但是,居然被骆雨程知道了。
简知让她别怕,反正还在暑假,简知干脆让陈婶把孩子接到家里来了,跟陈婶住一屋就是,买菜暂时是陈婶唯一出去的活动,简知干脆给了她一支录音笔,让她再遇到骆雨程那个疯子就把一切都录下来。
结果,还真录到了。
那包药品,作为证物,最终都会和录音一起交给警方,而简知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中毒,只是奶奶本来因为上次被虐待肠胃受损,那两天吃了寒凉的东西又闹得厉害,所以进医院住院去了。
网络上的消息本来就是虚晃一枪。
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发布会上会有人搞事情,他们在这等着呢,求之不得。
对于这种教唆人故意伤害但没有成功的行为会怎么量刑?
应该不会太重。
但是,如果造成的影响越大,定格判的可能性也越大。
更何况,还有舆论道德审判,这几天网上的口诛笔伐,一直将这件事挂在热搜上下不来。
但她没想到是,骆雨程竟然连温廷彦都要害?说好的真爱呢?
不过,他们两个爱和不爱,死还是活都跟她没关系了,待简览把公司的事理了两天,他们就要飞往欧洲,开学在即,不能再耽误了。
至于陈婶,简知问她,是否还愿意继续留下来工作,因为他们虽然不在家,但是房子需要人看护,而且简览会两边飞,回海城后还是会回家住的。
陈婶当然愿意,尤其,孩子转公立后开始走读,简知居然仍然允许她把孩子带进家里来住,这对她来说,真的很感动。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最后一天在海城,简知哪儿都没去,就在家和奶奶一起慢慢地把一些细碎的东西再检查一遍。
就连每天都去的医堂都没去了。
温廷彦去了医堂等她,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付医生下班从诊室出来。
他有些懵,居然就下班了吗?
“可是她今天都没来……”他不由自主,喃喃低语。
付医生看了他一眼,“她昨天就跟我说了今天不来了。”
眼神又是那种:你居然不知道?
温廷彦很是愧疚,也很难堪。
但是,他也很担心,“付医生,简知的脚,在您这治疗,是不是效果比较好?”
付医生看着他,反正眼神不太好就是了。
温廷彦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得继续说,“可是她马上要去国外了,那岂不是又中断了治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付医生忍不住问了。
“是这样的,我想资助一个年轻学生去那边留学,条件是,他是您这儿的学生,会针法和康复,在那边一边念书,一边帮简知治疗,您看会有学生愿意吗?”他道。
付医生白了他一眼。
温廷彦也不知道这一记白眼是什么意思,顿时内心又忐忑起来。
付医生深吐一口气,“你能想到的,别人家里人也能想到,简览已经在那边走流程,着手建医堂分堂,今天困难重重,但他说了,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你能做到?”
温廷彦愣住了。
他确实做不到。
但他也没想到简览能为这个妹妹做到这个地步。
这样也挺好啊,简知以后真的不会再受苦了。
他苦笑,跟付医生道别。
人生这条路,大概真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可是,还是很想再见她一面……
第二天一早,简知就和哥哥、奶奶一起出发了。
陈婶在家门口和他们挥泪告别,齐娄则亲自送他们去机场,至于这次过去,又有多少保镖同乘这个航班,简知就不知道了。
简知没想到的是,会在机场出发层遇到温廷彦。
他是专程在这等她的。
他只要通过护照号就能搜到她的购票信息,毕竟,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在有些购票app里绑定的是家人关系。
民政局的婚离了,app上的关系却舍不得解除。就好像,不解除,就永远有一根线连在他和她之间一样。
此刻,他朝她走过去,很想努力给她一个笑,却在她严肃的表情里笑不出来。
“我……来送奶奶……”他结结巴巴地说。
奶奶却只是暗暗摇头。
谁都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奶奶……”他站在奶奶面前,不敢看简知的眼睛,“你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体。”
原本只是因为不敢和简知说话才和奶奶说的,但往事历历,尽数涌上心头,却也是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睛。
“奶奶……”他哽道,“谢谢你从前疼我,可惜,孙儿不好,伤了你的心,伤了简知的心……孙儿,再也没有机会孝顺你了……”
简知看不下去,将奶奶遮在身后,“温廷彦,这是我奶奶!我自己的奶奶自己孝顺!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廷彦眼眶还是红的,听见这句,却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得没错,确实跟他没关系,他们已经离婚了……
她的诉求是,离婚以后就是老死不相见,实在万不得已遇见,也当对方是陌生人。
可是,他做不到啊!
他看着她,舍不得就这样走,哪怕被她嫌弃,被她驱赶,他也舍不得就这样走。
“简知,如果以后在国内还有什么要办的事,跟我说……”
“不必了。”简览见他一直在磨磨唧唧,闪身过来,把简知和奶奶都护住了,“你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们家的人,不劳驾你了,请温总自重,不要逼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温廷彦顿时想到简览要专门为简知建医堂的事……
确实,有简览在,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借过,我们要过去了。”简知已是很嫌弃他挡路的态度。
温廷彦默然退开,看着他们一家人去安检。
“奶奶!你第一次出国,一定要保重啊!小心水土不服!”他只觉得他们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就被扯出来一点点,忍不住大喊。
但,没有回应他。
那颗到了嗓子眼的心,重新跌落回去,跌进无底的深渊……
他没有马上走。
他坐在停车场的车里,看着蓝盈盈的天空起起落落的飞机发呆。
几个小时过去,直到天空起飞一架依稀是维珍航空的飞机时,他的眼珠才转动起来。
应该就是这个航班了。
她就在这架飞机上。
是这样好的天气,天空蓝得几乎透明,阳光明媚耀眼。
简知,保重。
他眯着眼,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
他摸了摸眼角,指尖湿漉漉的,这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