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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康正欲抄起门边的扫帚欲驱赶那只黑猫,唐清羽却伸手拦下。

“不过是只猫罢了,许是肚子饿了被肉香吸引来的,由它去吧。”

裴康虽不情愿,还是依命退到一旁。

唐清羽缓步走向屋内那张雕花婴儿床,俯身蹲下,动作轻缓地掀开襁褓一角。

襁褓中的婴孩身躯已僵冷,小小的脸庞青白无血色,脖颈处赫然印着一圈深紫的指痕,皮肉微肿,口鼻渗出一丝暗红色血沫,令人不忍猝睹。

“下手极重,喉骨已被生生掐断。”唐清羽低声说道,语调虽是一贯的平静,眉宇间却是一片凝重。

她轻轻将锦缎覆回,为那幼小身躯重新遮好,仿佛不忍惊扰其最后的安宁。

她直起身,目光缓缓转向地上仍在挣扎的柳莺。

她被两名家丁死死按住,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双目失焦,口中不断嘶喊:“不是我……不是我!是厉鬼……厉鬼来了!它索命来了啊!”

凄厉悲凉的嘶喊声在寂静的屋中不住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裴青云望着婴儿床上那小小的身躯,双眼布满血丝,盛满了无法掩饰的痛楚。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步步生风的裴大人,此刻却像被生生抽走了魂魄,背也佝偻了,肩也塌了,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只剩下一具强撑着的躯壳,立在满室寒凉之中。

柳莺翻来覆去重复着那几句话,突然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尖叫道:“它来了!它就在那儿!别找我……别找我……”

唐清羽转头对裴康道:“把案发时在场的丫鬟仆妇都叫来,我有话要问。”

裴康连忙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领来几个战战兢兢的丫鬟。她们个个低着头,双手交叠,身子微微发抖,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唐清羽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名身穿青布衣裙、容貌清秀端庄的年轻女子身上。

裴康见状,低声禀道:“这位是小少爷的乳母,名叫彩云。事发时,她一直陪在夫人身边。”

唐清羽招手,示意彩云到身前回话。

彩云应声上前,刚走到厅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唐清羽蹙眉,“你且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先起来说话。”

彩云抽泣着抹了把泪,在旁人搀扶下颤巍巍站起,声音却仍抑止不住地哽咽:“今日是小少爷的满月酒,老爷抱着孩子挨个给宾客瞧,宾客们都说小少爷生得俊秀有福相……后来奴婢便抱着小少爷去了夫人的厢房,先给孩子喂了奶,看他安稳睡下,就轻轻将小少爷放进了婴儿床。”

“之后呢?”唐清羽追问。

“之后……夫人用了些吃食,便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奴婢就和红绡、莲香去偏厅用饭。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我忽然听见内堂传来夫人的尖叫。好像说的是,‘厉鬼来了’……奴婢连忙往厢房跑。”彩云声音发颤,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我冲进去时,看见夫人正死死掐着小少爷的脖子,双眼翻白,嘴里念叨着‘厉鬼’‘索命’。小少爷的脸已经胀得发紫,身子也软了。奴婢吓疯了,拼命去拉,可夫人的力气大得不像常人,我根本拉不开。实在没法子,我只能转身跑出去报信。等我和老爷赶回来时,小少爷……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她说话时身子不住颤抖,仿佛那惊魂一幕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彩云话音未落,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小小的襁褓上,仿佛才真正意识到,那个曾被她亲手哄睡的婴孩已永远闭上了眼睛。她喉头一哽,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声哭,像是打开了闸门,裴府上下顿时哀声四起,丫鬟仆妇们掩面抽泣,家丁们低头垂泪,整座府邸仿佛被悲恸浸透,连空气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唐清羽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在此之前,柳氏可有异样?比如情绪不稳,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彩云努力平复呼吸,低头回想片刻,轻轻摇头:“没有……夫人自从生下小少爷,整日笑盈盈的,每日都将小少爷抱在怀里亲个没够,从没见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话音刚落,地上的柳莺突然浑身一震,双目暴睁,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厉鬼索命!我躲不过了!不如死了干净!”

她猛地挣脱两名家丁的钳制,发疯似的扑向房中立柱一头撞去!

众人惊呼,几个家丁急忙冲上前阻拦,可柳莺力气大得惊人,双手乱抓,一脚踢翻案几,几个人竟一时按她不住,场面顿时大乱。

“让开。”

一声冷喝响起,萧煜身影如风掠过。

他出手如电,指尖精准地点在柳莺肩后一处要穴,动作干脆利落。柳莺浑身一僵,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倒地,眼神依旧涣散,口中却不再嘶喊,只是微微抽搐着,喃喃低语,仿佛仍在与看不见的恶鬼纠缠。

裴青云望着地上蜷缩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有痛,有恨,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怜悯。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把她……先关到柴房去,好生看管,别让她伤了自己。”

家丁们应声上前,小心翼翼架起柳莺,低着头将她带向后院。

柳莺被押走后,厢房内刚稍显平静,忽又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那只蹲在案几边、正大口啃食椒麻鸡的玄猫。起初只当是寻常野猫贪嘴,可越看越觉不对劲——那猫吃得愈发疯狂,爪子扒拉着盘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毛发竟微微炸起,脊背弓成一道诡异的弧线,连尾巴都像蛇一般缓缓摆动,仿佛不是在进食,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角落里,一个脸上生着几粒小麻子的小丫鬟缩在柱子后,脸色惨白,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会……会不会是……是‘蛊猫’?奴婢听说,蛊猫最爱吃椒麻鸡……吃了之后,就会……就会要人性命……”

唐清羽眉头一蹙,目光扫向那丫鬟:“带她过来。”

两名差役应声上前,将那小丫鬟扶到堂前。她战战兢兢地福了一礼,声音细若蚊蝇:“回大人……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婢,名叫红绡。”

“方才你说‘蛊猫’?那是何物?”唐清羽沉声问道。

红绡咽了口唾沫,强忍恐惧,低声道:“奴婢……是听人说的。蛊猫,是南疆巫蛊术的一种……将蛊虫种在黑猫体内,每逢子时以活鼠祭祀,连祭十夜,猫便成了‘阴媒’,能通鬼神。到第十一天,用椒麻鸡为引,猫吃了,就会被术者操控……然后……它会寻到被下蛊之人,附在他身上,借他的手行凶……”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案几——那玄猫竟已停了进食,缓缓抬起头,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幽幽发亮,宛如鬼火。

它不动声色地环视众人,忽然后腿一蹬,身形如墨影般腾空跃起,竟直直朝着柳莺被押走的方向,柴房那侧的回廊疾驰而去!

“它……它真的去了!”红绡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满屋死寂,唯有风穿窗而过,吹得烛火摇曳,映得人影幢幢,仿佛那猫所过之处,阴气随行,步步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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