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食客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唐清羽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放下茶杯,对席云低声道:“城西老李家……席云,我们先去本地府衙了解一下情况,然后立刻去这户人家看看。”
席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扒了口饭:“本来还以为能跟着老大你游山玩水,领略一下北地风光呢,结果又是换了个地方查案。我这劳碌命啊……”
“少贫嘴,快点吃。”唐清羽催促道。
两人迅速用完饭,打听清楚府衙位置,便径直前往。燕州府衙看起来比邺都的衙门要简朴一些,门口的衙役也显得有些懒散。
唐清羽亮出身份,要求见本地县令。通报之后,两人被引至二堂。燕州县令江莂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见到唐清羽和席云,尤其是看到主导者竟是一名如此年轻的女子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怀疑和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是江南道巡察御史?代天巡狩?”江莂上下打量着唐清羽,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本官为官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女子担任如此要职!可有凭证?莫不是哪里来的招摇撞骗之徒?”
唐清羽早已习惯这种质疑,她神色不变,从怀中取出皇帝亲赐的巡察御史官印和公文,平静地递了过去:“江大人,请验看。”
江莂将信将疑地接过官印和公文,仔细查验。当看清那确凿无疑的皇家印信和吏部文书时,他脸上的怀疑瞬间变成了惊骇,手一抖,差点将官印掉在地上,连忙双手捧住,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下……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巡察御史大人驾临!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起来吧。”唐清羽收回官印,语气转为严肃,“江大人,本官初到燕州,便听闻城内接连有六名女子自缢身亡,时间跨度长达三月,至今悬而未决。你身为父母官,对此有何解释?”
江莂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一脸苦相地回道:“回……回大人,此事……此事下官也深感痛心与棘手。这六名女子,经衙内仵作多次仔细验尸,确系自缢身亡,脖颈索沟、尸斑、窒息征象皆符合,现场也无任何搏斗挣扎痕迹,门窗完好。下官也曾派人多方查访,并未发现她们生前有被胁迫或与人结怨的明确证据。实在是……查无线索啊大人!”
“就算是自缢,背后也可能别有隐情!”唐清羽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六名女子,接连以同样方式结束生命,这本身就极不寻常!岂能一句‘查无线索’便轻率结案?本官既然代天巡视民情,纠察刑狱,此事就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死者一个交代,也给燕州百姓一个安宁!”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失职!下官一定全力配合大人查案!”江莂连连躬身,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唐清羽不再与他多言,问清了最近一起案发地点——城西李福海家的住址后,便带着席云,在江莂安排的衙役引路下,连夜赶了过去。
还未走近李家,便看到门口悬挂着刺目的白幡,院内传来阵阵悲恸的哭声。灵堂设在小院的正屋,棺椁前,一对中年夫妇哭得几乎昏厥过去,正是李梅儿的父母李福海和商琴。
唐清羽表明了自己巡察御史的身份,安抚了悲痛欲绝的夫妇二人,开始询问情况。
李福海强忍悲痛,哽咽着说道:“大人……小女梅儿,今年刚满十八,平日里性格开朗活泼,心地善良,街坊邻里没有不夸的……可……可谁曾想,昨日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夜里就……就上吊自尽了!这让我们怎么活啊!实在是家门不幸,飞来横祸啊!”说着,又与夫人抱头痛哭。
唐清羽待他们情绪稍缓,才谨慎地问道:“李姑娘在自缢之前,可有什么异常的言行举止?或者,是否留下了什么遗书、字条之类的东西?”
李福海摇了摇头,泪流满面:“没有啊大人!我和她娘是经营米粮店的,生意忙碌,起早贪黑,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昨日我们出门前,梅儿还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并无任何异常。可……可等到半夜我们打烊回家,就发现她……她已经在房里……呜呜呜……”他泣不成声,商琴更是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请节哀。”唐清羽心中沉重,继续追问,“那么,这几日,李姑娘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哪怕是些微小事,也请仔细想想。”
李福海努力平复情绪,皱着眉头回想,忽然说道:“特别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前日,梅儿在街上救了一名女子回来。”
“救了一名女子?”唐清羽眼神一凝,“具体是怎么回事?请详细说说。”
“那女子自称叫方柔雪,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长得白白净净,模样很是娇柔俊俏。她说自己是外地人,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妾,因为不堪主母虐待,被赶了出来,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梅儿那孩子心善,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让她暂住几日。”李福海回忆道。
“方柔雪?”唐清羽立刻追问,“此人现在何处?”
李福海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不安:“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梅儿出事之后,我们光顾着伤心和料理后事了,等想起来找她问问情况时,就发现她……她已经不见了!行李什么的也都没了,像是悄悄走了。”
“不见了?”唐清羽与席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窦。“李老先生,如果再见到她,您是否还能认出来?”
李福海肯定地点头:“她在我家住了两日,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唐清羽将“方柔雪”这个名字和特征牢牢记住,又安抚了李福海夫妇几句,承诺会尽力查明真相,便与席云告辞离开了李家。
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席云忍不住问道:“老大,你怀疑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方柔雪?”
唐清羽目光深邃,望着燕州城夜晚的灯火,沉声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她的出现和消失,时间点太过巧合。一个来历不明、自称受虐逃妾的女子,在被好心收留后,却在收留她的女孩离奇自缢后不辞而别……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她停下脚步,对席云道:“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走,再去上一家出事的韩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