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子……
悄无声息地……
被推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一只惨白浮肿、指甲漆黑尖长的手,缓缓地、慢慢地……从缝隙里伸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搭在了棺沿上。
然后,是另一只。
紧接着,一颗被湿漉漉黑发完全覆盖的头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棺材里……探了出来。
无声无息。
仿佛一个沉睡了太久的存在,终于被这极致混乱的能量碰撞和“钥匙”的气息……
惊动了。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指尖赤金色火星的躁动,脚下黑气的沸腾,后山冰冷力量的镇压,小灰鼠胸口白光的闪烁……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颗覆盖着湿漉漉黑发的头颅探出棺椁的瞬间,凝固了。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能量、恶意、甚至是时空本身——都被那无声无息的出现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冷。
一种不同于他的冰冷,也不同于井底怨毒的阴寒,那是另一种……沉睡了太久太久,带着墓穴最深处的死寂和某种亘古不变的、漠然的……注视。
我的血液仿佛真的冻住了,连指尖那缕火星的灼痛和左臂封印的反噬都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面对无法理解存在的极致战栗,呼吸停滞,眼球僵硬地转动,死死盯着堂屋门口的方向。
那颗头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
黑发如同浸饱了墨汁的水草,黏腻地滑落,露出下面……
没有脸。
或者说,那不能称之为脸。
一片平滑的、惨白的、如同打磨过的玉石般的平面,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只有一片空无的死白。
但在那死白的最中央,两点针尖大小、幽黑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点”,缓缓亮起。
那不是眼睛,是两个洞,通往更深、更死寂虚无的洞。
它“看”了过来。
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却精准地“扫描”过院内的一切——被压制蠕动的黑气,挣扎的小灰鼠,指尖燃烧火星、僵直如偶的我,甚至……越过了空间,淡淡地“扫”过后山的方向。
被它“看”到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空洞吸走,碾碎,化为纯粹的“无”。
脚下沸腾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天敌的沸水,瞬间平息,甚至……微微向后缩缩,流露出一种本能的畏惧,地底那古老存在的疯狂意念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闷的、压抑的蠕动。
后山那股冰冷的意识波动,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我从未感受过的、极其隐晦的……忌惮?
他……也在怕这个东西?
棺材里的……到底是什么?!奶奶到底还在里面躺了多少别的东西?!
那无面的头颅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对院内混乱的能量残留和僵持的局势感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好奇”。
然后,那只搭在棺沿的、惨白浮肿的手,动了一下。
指甲漆黑尖长,轻轻敲击了一下腐朽的木头棺沿。
笃。
一声轻响,却像是丧钟敲在所有“活物”的心头。
随着这声轻响,一股无形却无法抗拒的“规则”力量,如同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院子。
不是攻击,不是镇压,更像是一种……“清理”和“肃静”的宣告。
院内所有不属于“死亡”和“沉寂”的能量——我指尖的赤金色火星、小灰鼠胸口的白光、甚至后山那股冰冷的力量和地底的黑气——都被这股规则强行排斥、压制、抚平!
噗!
我指尖的火星瞬间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左臂的剧痛和反噬也像是被强行抹除,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小灰鼠胸口的光芒黯淡下去,它软软地趴下,连喘息都变得微不可闻。
后山的冰冷注视和地底的蠕动,也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彻底沉寂下去,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整个院子,乃至整个老屋,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中飘落的怨露都仿佛停滞了。
那无面的存在似乎“满意”了。
它缓缓地、慢慢地,将头颅重新缩回了棺材里,那只惨白的手也轻轻滑落回去。
棺盖,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下,悄无声息地、严丝合缝地……重新盖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种冰冷的、绝对的死寂规则,依旧笼罩着一切,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我依旧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眼球都无法转动,只有思维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尖叫。
它不是井里的东西!它不是他!它甚至可能不是任何已知的“邪祟”!
它是另一种……更古老、更绝对、更不容窥探的……存在!
奶奶的棺材……到底成了什么玩意儿?!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无所不在的死寂规则,稍微松动了一丝丝,像是那存在彻底沉眠下去,散发的力场自然衰减。
我能感觉到手指的存在了,虽然依旧冰冷僵硬。
后山那股冰冷的意识,极其谨慎地、试探性地再次延伸过来一丝,扫过院子,确认那恐怖的存在确实沉寂了,然后如同触电般迅速缩回,带着一种清晰的、如释重负却又更加沉重的意味。
地底的黑气也重新开始缓缓蠕动,但变得极其“乖巧”,不敢再有任何放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冷汗后知后觉地涌出,瞬间浸透衣服。
我瘫倒在地,看着重新变得“平静”的院子,看着那口棺材,心脏狂跳后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更黑暗,更疯狂。
“吱……”旁边传来小灰鼠微弱的呻吟。
我艰难地转过头。
它挣扎着抬起头,黑豆眼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极致恐惧,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焦急的催促?
它用没受伤的前爪,极其艰难地、一下下地,刨着身下的地面。
那里……刚才因为它胸口白光的闪烁和混乱的能量冲击,泥土被掀开了一小块,露出了下面……
不是普通的泥土。
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被血浸透又干涸了无数次的、质地奇特的……黑色焦土?
焦土之中,半掩着一块……残缺的、像是某种金属碎片的东西,碎片边缘很不规则,表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与那石符和小灰鼠身上气息同源的古老纹路。
这是……“门”的碎片?!
小灰鼠忍着剧痛,用爪子将那块碎片拼命往外刨,一边刨,一边用哀求急切的眼光看着我,又不断看向后山的方向,发出细微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