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徐世子指点。”
萧明玉语气疏离,语罢还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徐明礼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冷淡,向前走近两步,距离保持在既不失礼又略显亲近的尺度。
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萧明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今日之事,郡主受扰了。”
他开口,眼睛看着萧明玉时含笑,声音压低了些,更显磁性。
“永宁郡主等人,向来如此,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萧明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跳梁小丑而已,本郡主从未放在心上。”
徐明礼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激赏,笑容更深了些:
“郡主豁达。”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提起。
“听闻郡主近日在打理德善堂,造福百姓,明礼敬佩。若郡主日后在药材采买或与各衙门打交道时,有何难处,或许……明礼可略尽绵薄之力。”
他的话,客气,周到,甚至带着善意。但萧明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深处潜藏的一丝……试探与招揽之意。
不过她心中奇怪,她跟徐明轩关系好只是私交,并没有同镇国公府有什么利益往来,此刻她又失了势,为何要来招揽她?
萧明玉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徐小公爷好意,明玉心领。德善堂小事,不敢劳烦小公爷。”
徐明礼听得出萧明玉的意思也不纠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侧身让路:
“郡主自有主张,是明礼唐突了。”
“净房就在前方,郡主请。”
萧明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云织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能感觉到,徐明礼的目光仍然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直到走出很远,萧明玉才微微蹙起了眉。
如此的目光是非常失礼的事,尤其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徐明礼不可能不知道。
等萧明玉从净房出来,她返回水榭与主人家辞行,却见云织快步迎来,低声道:
“殿下,世子爷来了,正在二门处的马车旁等候。”
他来了?萧明玉微微一怔。不是说公务繁忙,未必能来吗?此刻宴席已近尾声,他这时赶来,是忙完了吗?
她压下心头泛起的细微波澜,面色平静地随着引路丫鬟向二门走去。
刚穿过一道月亮门,走近停靠马车的前庭,眼前的景象便让她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暮色初临,檐下灯笼已然点亮。她那辆标志性的长公主朱轮华盖马车旁,除了候着的谢家仆从,还立着两人。
一人是徐明礼。他不知何时候在那里,此刻正站在马车不远处,姿态闲适,唇边依旧带着那抹温润笑意,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向马车方向。
而另一人,正是谢云归。
他背对着她,站在马车车辕旁,身着一袭略显深沉的墨蓝色常服,肩头还带着一丝匆匆赶路而来的风尘气息。
谢云归尽管身姿挺拔,但那挺直的脊背线条,在渐浓的暮色与灯笼暖光交织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直与疲惫。
萧明玉看着谢云归呆了一瞬,徐明礼率先看到了萧明玉,含笑拱手,打破了她的沉默:
“郡主殿下这是要回府了?”
他这一声,也让背对着的谢云归转过了身。
刹那间,萧明玉清晰地看到,谢云归的目光先是极快地在她身上掠过,确认她无恙后,便直直地落向了徐明礼。
“徐小公爷。”
谢云归的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沙哑,他对着徐明礼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
徐明礼笑容不变,仿佛并未察觉那瞬间的暗涌,语气温和依旧:
“谢世子也来了?谢世子这些日子告假在家还公务繁忙,明礼以为谢世子今日不得空呢。”
“恰巧忙完。”
谢云归的回答简练到近乎淡漠,并不理会他话语中的其他意思。他不再看徐明礼,转而面向萧明玉,微微躬身。
“殿下,车已备好,请上车。”
他行的是标准的臣子对君主的礼仪,但萧明玉却总觉得他今日的恭敬之下似乎压抑着什么别样的情绪。
“有劳。”
萧明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扶着云织的手,准备踏上脚凳。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徐明礼却上前半步,几乎贴了上去一般,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郡主慢些,天色已晚,路上小心。”
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出于主人的礼貌,然而,几乎是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手,稳稳地托住了萧明玉的手肘。
谢云归甚至没有看徐明礼,只是专注地虚扶着萧明玉,助她安稳地登上马车。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春衫,萧明玉手肘处传来清晰的触感,让被接触的那一小片皮肤,莫名有些发烫。
徐明礼看着这一幕,唇边的笑意微不可查地淡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萧明玉钻进车厢坐定,谢云归也随之利落地登上马车,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徐明礼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也隔绝了渐渐喧嚣起来的暮色。
马车缓缓启动,轱辘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空间不算宽敞,两人相对而坐,距离很近。
萧明玉能闻到谢云归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墨香与一丝清冽皂角的气息,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确实来得匆忙,萧明玉心想。可她有些好奇,毕竟已经赶不上了,为何不在家好好休息,难不成是特意来接她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谢云归自上马车后,便一直微垂着眼睑,薄唇紧抿,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这些日子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此刻车厢内沉闷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萧明玉本想问问他的身体,或是公务是否顺利,但见他这般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徐明礼那过于热络的态度,谢云归异于平常的沉默都在她脑中盘旋。
难不成他还在厌烦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紧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抱歉……臣今日公务繁忙又有期限,实在抽不开身……宴席上,殿下可有受委屈?
“是臣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