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流民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千奇百怪。
这些嘈杂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在姜屿棠心上。
她看着老人干枯的手,想到年迈的爷爷自在医院,又想到这一路的艰难,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她猛地站起身,捂住嘴冲出人群,一路跑到不远处唯一一棵还有几片枯叶的树下,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她大学虽然学的医,但因为缺钱的缘故拒绝了医院实习。毕竟医生不仅累工资还低,运气不好还会碰上医院压绩效。
姜屿棠得兼顾照看爷爷,还得想法设法赚钱,根本没有机会去医院观望他人的生死。她从来没想过,死亡会离自己这么近。
若是昨夜,她将西瓜分给这些人,那老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姜讼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
姜屿棠接过布,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逞强的苦笑。
“谢谢大哥。”她轻声道谢,声音还有些发颤。
姜讼之目光转向老人离世的方向,声音笃定:“我们一定会安全到达儋州。”
姜屿棠深吸一口气:“对。
衙役们对老人的离世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没多看一眼,只惦记着自己的马。
那几匹拉货的马也许久没喝水,若是再找不到水源,恐怕就要先倒下了。
胖衙役不耐烦地催促着刚失去亲人的流民:“别在这哭哭啼啼的!赶紧起来赶路,耽误了行程,谁也别想好过!”
流民跪在地上,抱着老人的尸体哭求:“官爷,求您给我们点时间吧,我们挖个坑,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哪怕只是浅浅一个坑也行啊!”
衙役们对视一眼,知道再逼下去恐生事端,只能摆摆手:“快点!”
程兰舟见状,默默走上前主动去帮忙。他捡起一块木板没说话,主动帮着清理周边的碎石,动作沉稳利落。
姜屿棠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或许,他是想起了曾经战场上倒下的战友,才会对这种生离死别格外触动吧。
原来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内心深处也藏着这样一块柔软的地方。
经历了老人离世的事,流民们赶路的劲头莫名足了不少,恐惧像鞭子一样驱赶这他们,谁都害怕下一个倒在路上的人是自己。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众人加快了步伐。
大概走了五公里,队伍里突然有人指着前方大喊:“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间草屋?”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荒凉的黄土坡上,果然立着一间破旧的茅草屋,虽然简陋,却在这荒凉的地方十分异常。
衙役们对视一眼,瘦衙役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他快步跑向草屋,没过多久,便兴高采烈地冲回来,声音都在发颤:“有井!草屋下有一口井!里面有水!”
“有井!”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流民堆里,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往草屋冲。
天无绝人之路!在这绝望之际,居然真的找到了水源!
木桶被抢来抢去,有人跑得太急差点摔倒,还有人趴在井边争抢,险些掉进井里,场面混乱不堪。
姜屿棠也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她看着拥挤的人群,对家人说:“别去挤,容易出事,我们在边上等着,等人少了再去打水。”
姜怀玉瞧着那一群趴在井口边的人,憋着嘴纷纷点头:“比我当年在军营抢饭还要猛。”
流民们围着井,大口大口地喝着井水,脸上满是重获新生的狂喜。
过了许久,围着井的人才渐渐少了。
姜怀玉激动地拿起木桶,快步走向井边,正准备把木桶丢进井里打水,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脸上的欣喜瞬间僵住,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
姜屿见他不对劲,连忙走上前问道:“三哥,怎么了?”
她往井里一看,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井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干裂的井壁,只剩井底薄薄的一层水了。
原来,刚才流民们争抢着打水,早已把井里仅存的那点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姜怀玉泄愤地将木桶“哐当”扔到地上,双手撑在井口边死死抓着,愤怒地脖颈处青筋凸起。
周围还没打到水的流民也发现了不对劲,凑过来一看,顿时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水呢?怎么没水了?!”
刚放松下来的氛围,瞬间又被绝望笼罩。
姜屿棠看着干裂的井壁,心里一阵发凉,刚才的希望有多强烈,此刻的失望就有多沉重。
不过万幸的是,她那里还有两瓶水,但是两瓶水又能做什么,十三张嘴根本不够喝。
周围的人也走上前,往井里望了一眼,看到干裂的井壁,只能无奈地叹息着转身离开。
衙役们早已喝饱了水,此刻全然不管其他人的绝望,只惦记着尽快找到下一处水源。
胖衙役不耐烦地吆喝:“都别愣着了!赶紧上路!早走一步,早找到水!”
流民们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重新踏上路程。
唯有程兰舟还站在井边,皱眉望着空荡荡的井口,迟迟没有离开。
姜屿棠走在后面,以为对方或许是失望和不甘,毕竟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会这么快破灭,所以才格外失落吧?
她挠了挠脸颊,低着头跟上了家人的脚步。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衙役们见天色已晚,便随便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让队伍落脚过夜。
姜屿棠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从包袱里拿出最后两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分成六竹筒。
他们现在一共有十三口人,得平分这点水。
“刚好两人喝一杯。”却意味着总会有一人没水喝。
木氏连忙开口,把自己的份额让了出来:“笑笑还小,我跟讼之和孩子喝一杯就行。”
姜屿棠淡淡摇头:“分喝吧,若是有剩余,再给不够的人分。”
所有人都无比珍惜这最后的水源,每次只敢抿一小口。
就这样,靠着这点水,大家勉强顶过了这一天,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希望明天能顺利找到水源。
深夜,营地陷入沉睡,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姜屿棠却总觉得耳边隐隐有人在叫唤,还夹杂着轻微的走动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仔细听,才发现不是错觉。
队伍另一侧的流民堆里,正断断续续传来无力的哀嚎声,偶尔还夹杂着呕吐的声音,而且动静越来越大。